《君不见漫野桃花随风泪》渭城大雨

6、花落

　　回想这十一年。
　　他走后，不终岁，便觉得少了什么。是他，是阿香。溶月无数次地派人去寻她，皆无果，就像凭空消失了，就好像桃源乡的屏障只困住了溶月，使得她想走不能走，想留不能留。
　　她时常独自前往那口深潭，正如她所言，那里安静。
　　一年复一年，溶月渐渐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因为没人陪她闹，亦没有人值得她去闹。许多人都在赞扬她，唯独除了溶夫人。
　　一日复一日，温禾每天都来找溶月，陪她说话，逗她开心。
　　“溶月，你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啊。”溶夫人看见攒眉的溶月，便时常要提醒她，话语间尽是惆怅，“你已不是绿鬓朱颜了……”
　　“无事，我才二八年华。”
　　她又何尝不知呢？与她同龄的女子早已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了。而她，既无夫又无子。
　　天不老，情难绝。
　　溶月时常想拥有一只青鸾，替她把思恋寄往远方，那个有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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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辰，温府。
　　“温禾！交代你的事怎么还没办好！”男人正坐堂中，高声厉斥着温禾，浑身散发出威严之气。
　　“她太执着了……”
　　“那就让她断了念头，这个冬天就送她上路！”
　　“是……”温禾胆怯地退下了，面对他爹他毫无办法。
　　待温禾走后，男人转过身面对两个牌位，低下了他高昂的头，目光忧郁暗自神伤，“小叶，小穗。我马上就为你们报仇了！”
　　对于温禾来说，杀母杀妹之仇，不得不报！
　　隔天，溶府。
　　“小姐！你的信！”阿二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张信封。
　　溶月连忙起身，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拿了过来。这封信来得着实宝贵，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它，舒展开，逐字逐句去看。
　　“小姐，可是木心公子来信了？”阿二刚想为溶月感动欣喜，但又见她颦眉，手开始不停地抖，顷刻间泪如玉著。
　　“是他……”溶月欲言又止，随即丢下那封信便离开了。
　　阿二捡起一看，看不懂。便交给了溶夫人。
　　“溶月，见字如晤。多年未见，不知你过得可好？很抱歉，由于我当时年少轻狂，耽误你这么久，请忘了我。我已找到能长相厮守之人，愿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各自安好。木心”
　　“这……小姐该有多伤心啊！”听着溶夫人念完了这封信，阿二也感慨而发。
　　“造孽啊，溶月人呢？”
　　“我在。”溶月从门边走出，脸上已找不到刚才痛哭的痕迹，这个人看起来无事的样子，谁人不知她万念俱灰。
　　“何必无病自炙呢，放下吧。”溶夫人看着女儿如此，自己也伤情起来。
　　“我试着……”溶月如同如鲠在喉，现在哭得眼泪都没得流了，眼睛生疼。
　　她又来到了潭边，她也只能在这肆意地发泄。身边的桃树便是她这十一年来忠实的听众。
　　“各自安好？说得倒容易，我等了你十一年，你却早已寻得红颜过上快活日子了。这是我一个人的自做多情！”她是笑着说出来的，她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
　　“那一定得是个绝世的美人。”
　　“他很幸福。”
　　“他希望我幸福。”
　　溶月似乎不酌自醉了，或许是伤心欲绝，或许是看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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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节
　　溶府门前炮竹声声响，府中男女老少都泪流满面，因为，他们的小姐，嫁人了！
　　溶月坐在婚轿里，一身红底缎绣金纹嫁衣，盖头遮面，寇丹染指，姽婳其中。
　　，起轿！随着人群的流动，一场桃花雪纷扬飘下。
　　“木心，我要嫁给温禾了，他们都说门当户对。”溶月笑了，她希望他知道自己也找到了幸福。
　　“溶月，下雪了。”温禾坐在马上，心事重重的。
　　“春天来的大雪。”溶月微微掀起盖头，向外望去，大雪夹着桃花雰雰而下。
　　到达温府，即使大红点缀，铜鼓声连连，溶月也丝毫感受不到喜庆的氛围。出了轿门，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踏过门坎。听到了亲朋好友们的祝福声，没有一句流入溶月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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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拜天地！”
　　溶月在丫鬟们的扶持下转过身去，温禾也转过身。叩拜天地，行了一礼。这天地，也只能这么宽广了。
　　“二拜高堂！”
　　溶月没了父亲，温禾没了娘，说来也可笑。
　　“夫妻对拜！”
　　这时溶月呆滞了一会儿，心里思绪万千，“夫妻……这一拜过后就是夫妻了……”如此，泪水便又不争气地跑出来。
　　“夫妻对拜！”
　　“拜吧……”
　　“送新娘入洞房！”
　　溶月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到温禾的房间会是因为这种原因。坐着许久，她便自行掀起盖头，出屋参观起来。
　　突然旁边外传来争吵声，溶月悄悄贴近墙一看。是温禾和他爹！她又马上藏好偷听。
　　“算我求求你！不要杀她！”温禾像是在乞求。
　　“他们要杀谁？”溶月心里一怔，立刻紧张起来。
　　“我设计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决定不能放弃，斩草要除根！爹知道你真心喜欢她，但她偏偏是溶冕的女儿！”
　　溶月猛然明白，他们要杀的是自己，这一切都是骗局？！大婚谋杀新娘？溶月万幸自己还有溶府撑腰，欲动身去寻求帮助。这时，又有人来了。
　　“事成了吗？”
　　“溶府上下，都已处理妥当。”
　　处理妥当？
　　“难道……娘已经，还有管家，阿大阿二……他们都已经！！”溶月逼迫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她不知道溶家和温家有什么生仇大怨。
　　待这几人走后，溶月东躲西藏地逃出温府，一切都那么安静。
　　不逃也是死路一条，逃也是死路一条。
　　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可留念的了，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至少现在她还有选择如何死亡的权利。
　　她来到那深潭，居然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她望着那幽深的潭水，那确实是她的归宿。
　　她含着泪把地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捡起，一片一片洗干净。每捡起一片她就会想起一个人 ，勾起与他的回忆，然后全撒入潭中，既是为了让自己死得好看一点，也是为了让自己死后不忘记他们。
　　“来世……再见。”
　　她跳入冰冷的潭水，沉沦，窒息。
　　那一天，溶家大小姐嫁人了，门当户对。可只有他知道是因为她等不到那个人了。那一夜，桃源乡山连山的桃花都凋谢了，落红满地。因为，那个骑狐少女不见了……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