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阁》清和月零九

1、第一章

　　戊戌年腊月十五，大寒，气温骤降，丑时。

　　气温则更加寒冷，除了时不时传来的人踏雪的声音，再听不到任何动静，大寒气节完全不同于大暑，即使戌时也时不时传来几声儿蝉叫或是蛙鸣，或是门前乘凉的老人和摸黑在田间捉蛐蛐儿的小孩……

　　诶，比起这般凄凉果真还是暑时更热闹些……想到这，那人提着马灯的手收回来，在手背上哈了口热气，白气在他眼前一晃转眼又消失在寒风中，周围着实安静的不行，除了他轻踩雪地和时不时刮来的风声再听不见一点动静，揉了揉眼，加快了脚步，摇曳的烛火本就被寒风吹的危在旦夕，随着他步伐的加快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果然……不一会儿，微弱的烛火便熄灭了，他也索性不再理会，一边以接近跑的速度一边念叨：“别锁门，别锁门，千万别，千万别呀……”

　　于是……门锁了……

　　那人提着灭了的马灯木讷的站在道观门前，看着火红的大门紧闭着，又木讷的苦笑了几下，师兄师弟师父都已经睡了，若是大声喊门又怕扰了他们歇息……
　　“也罢也罢，反正不是一两次了……”

　　门口的站着人倒是从容的不得了，走到石阶上，用手拨开上面积着的雪，灭了的马灯放到一旁，冻的发红的手缩进袖子里，头靠在外头的墙壁上，这里是个墙拐儿，风轻易吹不到这儿，但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凛冽的风吹的那人连连缩着身子，还是好冷，有些许单薄的衣裳根本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也不知此时蜷缩在墙角的身影是如何熬过这几个夜晚的……

　　“嘿，小道士，你来这里做甚？”

　　“捉妖……”

　　“我便是妖，捉我如何？”

　　“……”
　　少年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他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却只见几个小道士着急的望着他，晃动着他的身体喊着师兄师兄。
　　今日早起扫雪的小道士，拿着扫帚出门才猛然看见缩在墙角，身上落了些许雪的师兄，脸色苍白，连呼吸都有些不匀称，可把师弟给吓坏了，扫帚一扔赶忙将道观里能叫的人全叫来了，一边负责将他抬进房间一边忙着找大夫。

　　师兄再次醒来就已是午时了，一摸脑门还有些烫，坐在床榻上思索时，一脸担忧的师弟便夺门而入，扑进师兄怀里就是一顿哭，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然不顾师兄的话歉声连连，大概是嗓子有些哑了，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怀中的师兄反倒轻声安慰起他来了。
　　好容易师弟安静了一会儿，红着眼眶道：“都怪我……不该让染师兄替我，替我巡视的……不然，不然师兄你也不会……呜。”

　　眼看着他又要哭，染道：“溪儿，没事的，我这不好好的嘛……”
　　溪正欲开口再说什么，门便被外头的人粗暴的踹开，冷风灌进房中，吹的人有些不自在，肥硕的身体挡在门口，那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染道：“江染，你不是说你没事么？正好，来把你院儿里的雪扫了。”

　　语气间全然是讽刺挖苦，一双小眼贼溜溜得转着，此人单名为令，在道观中懒散油腻好吃懒做出了名儿的。
　　见染低着头不说话，白眼一道哼了一声道：“怎么？病又复发了？甭扯那些，我告诉你，你若是没事就别装，当心我告诉师父叫他老人家狠狠罚你。”

　　染依旧不说话，沉默了许久才轻道了一声“好。”
　　令这才打了个哈欠回头离开，一边走一边不忘挖苦几句：“这才对嘛，想来为何你的活师父要我来做，你这不是好好的呢，呵呵……”

　　“狗仗人势！”

　　溪瞧着染不出声，再看着令那个死肥佬一副盛气凌人的德行气就不打一出来，在令转身离开的时候大声骂了一句……令当然听到了，气的转身两三步冲到溪面前，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五官都皱在一起，煞是难看，低头瞪着溪低声骂道：“小子，管好你的狗嘴！”

　　令这个人长的又高又胖，在溪面前俨然是山一般，溪倒也不惧，反而声高了三分道：“张令，该管好嘴的是你，你以为道观为何要让你这种人进来伤风败俗？还不是因为你爹是师父的朋友？不然啊……”

　　溪说着，边一步步逼近张令，吓的张令连连后退。
　　笑了笑，接着说：“你不过是废狗一条……”

　　门内不可斗殴，但只有张令知道，若真动起手来没几个人打的过溪，两人曾经夜半三更的翻出道观准备斗个你死我活，结果张令被溪打的躺在医馆好几天，溪顶多是被罚着扫了一个月的地，他就是在江染面前表现的乖的像个孩子……

　　眼看房中的气焰越来越不对劲，江染拉住溪的袖角道：“溪儿，别……”江染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溪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当然也看不到溪。
　　张令倒也该感谢江染给了他个台阶下，呸了一声，转头就跑。

　　。
　　柳溪转头换便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一把扑进江染怀里，江染仿佛习惯了似的，愣了一两秒，一手轻轻摸着他的头，一手环在他的腰上，两人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良久，柳溪含含糊糊地道：“对了，染师兄，明日要不要一起……”

　　话说了一半，又咽下去一半。
　　“一起什么……”江染看不见溪的表情，但这话越到后面便越透出一股失落劲儿，让人听了难免有些担心。

　　柳溪抬头，脸上带着一抹灿烂的笑容道：“云游四海，闯大江南北……师兄你要和我一起么？”

　　沉默……倒也在意料之中，师父说了，江染是抱着死也要死在道观中的决心来的，现在若是叫他还俗，未免太勉强了。

　　他一直觉得，过去的事过去就好了，没有必要为了任何人或事抛弃自己余生所有的兴趣爱好去以此来祭奠某个人，这样说可以算得上是自私，毕竟也不期望一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人能理解什么，若是染师兄此刻点点头，说“好，我陪你”溪会走的比谁都洒脱。

　　“诶呀，算了算了算了。”看着江染为难地垂下头，溪也不再说什么，安顿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师父说江染总有什么事无法放下，道德伦理也不允许他放下，他有‘罪’一辈子都逃脱不了的责任。
　　如果将如此重要的事托付于他也终会失望告终，而柳溪不同，没有挂念的人，正是最佳人选，这几日柳溪便同师父一起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