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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最好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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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晚,我再也没有见过林夕。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明白,不是生气,也不是赌气,更不是报复,我是真的不爱他了,所以,不能和他重新开始。
林夕当日拂袖而去,那张骄傲的脸上满是震惊,还有愤怒,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我爱上另一个人的事实吧?
我原本还奢望和林夕能够成为朋友,既然当年的误会解释清楚了,成为朋友,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望着林夕的眼睛,骄傲、愤怒、受伤,我终于明白,在我这里已经过去的事情,在他那里,还没有过去。我不能希望他和我一样平静淡然,他的眼神慌乱不堪,妄想用愤怒掩饰悲伤,却流露出更多的忧伤,我的心微微地疼着,我和林夕,仿佛永远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
自那次聚会以后,我因为公事见过方微恩一次,他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即便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的时候。他也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我本有很多事情想问,但看他公事公办的神色,又把想问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我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感伤:学生时代的畅所欲言为所欲为早已一去不复返,进入社会以后,我们似乎都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不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秘密,每个人都习惯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别人窥伺到自己的任何秘密,虽然对方可能出自善意。
没想到林夕会来。以他的骄傲,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春天的午后,慵懒的阳光,我放弃了午睡的想法,大好春光,无论如何也不该在睡眠中辜负了不是?
一下楼,我的整个人就呆住了,林夕,竟然是林夕。我住的楼下有一棵老树,枝繁叶茂,林夕便站在树下,他的脸,微微地仰着,斑驳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也掩盖不了他脸上的落寞,但比之上次的愤怒与哀伤,他似乎平静了许多。见我下来,他的脸上并未露出意外之色,仿佛早知道我会下来,他不过是在那里等我而已。
我连忙迎了上去,有点局促:“你怎么来了?你该先打个电话给我,万一我出去了岂不是白来一趟?”
我的表情语气近乎讨好,但林夕仿佛无动于衷,脸上的落寞之色早已收起,脸色显得平静自然,他淡淡地:“我过来碰碰运气,我们一生都在错过,想看看这次是不是又错过了——”
这句话原本的意思很伤感,联想我们两人的境遇,更忍不住唏嘘,偏偏林夕的语气竟是相当地淡然,仿佛说一件与自己豪不相干的事情,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平静,显得高深莫测,我实在无法揣摩出他说这话的意思,嘴张了张,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夕却在此时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温暖,如同当下的暖风,软软的,绵绵的,有着棉花糖的清甜。他伸手很自然地揉了揉我的短发:“这么好的天气,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大白天就喝酒,不太好吧?不过看着林夕的笑容,我的整个人就似被蛊惑了,难得他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对我又如此亲切,就算是喝毒药,那也无妨。
还好,林夕是带我去喝茶。
虽然这附近是我的地盘,但林夕带我去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幽静的街心花园一隅,一栋漂亮的玻璃房,除了横梁骨架是钢制的,其余全是玻璃,从上而下的落地玻璃,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一如童话故事里用糖果做成的糖果屋,清澈透明,仿佛从里向外透着甜。这玻璃屋离我家不远,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呢?我有些兴奋:“这里真漂亮,林夕,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有没有觉得这里很亲切?”林夕答非所问。
“亲切?”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玻璃屋,我敢肯定,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么有特色的建筑,如果来过,我一定会有记忆,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来过这里。”
“这里建了不到一年,你当然不可能来过。”林夕的神色看起来有点焦灼:“你再好好想想,不一定是来过这里,也有可能——”
我再次打量着玻璃屋,几乎惊异地跳了起来:“这个,这个,是我设计的那个家,是不是?是不是?”我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林夕的手:“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是当初深受王教授好评的作品“家”,也是我唯一的建筑设计作品,我后来转去了经济系,自然与建筑设计绝缘了。这作品我当初取名为家,玻璃钢筋一般给人以冷硬的感觉,但我想通过外在造型与色彩的调配,尤其是采光的处理,希望给人以家的感觉,温暖、自在。
“是我去年建的。”林夕微笑地看着我:“不知道你满不满意,我对其中的部分做了修改,但保留了你设计的精髓。”
我当然看出设计是改动过的,把原来的缺陷与生涩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把我想突出的特点最大限度地张扬了开来,林夕给原本生硬的作品赋予了生命,这里与其说是我的作品,不如说是林夕的作品更合适。
我看着林夕,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林夕望着我,有些感慨:“原本想将你所有的梦想变成现实,以后只怕没有什么机会了——”林夕收声没有继续往下说,冲我笑笑:“进去吧,这里的咖啡不错。”
咖啡的确很好,只是香醇里透着苦涩,我偷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建这房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否相信我终将回到这里与他重新开始?他一定没有料到会是今天的场面吧,两个人在慵懒的阳光下喝着咖啡,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场面温馨动人,可是,相对而坐的两人,却茫然得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了许久,还是林夕先开口,声音有些低:“你和向北为什么分手?”
我猛地望向林夕,这是我的死穴,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是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们答案,朋友都以为是我不愿提及,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我根本不知道向北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向北没有给我分手的理由,他只是不告而别。
事情发生在向北即将毕业的那一年,我大三。向北因为帮朋友代考四级,被监考老师当场抓获,那年对代考的事情处理得很重,向北因此可能无法顺利毕业。我到处托人想办法,希望能将处分轻一些,托了一位师兄的关系,事情渐渐有了些眉目,而向北,却在此时,突然提出了退学,没有和我商量,甚至没有知会我一声,我还是从那位帮忙的师兄口中得到的消息,他愤怒得无法自遏,对我极不客气,我于是便将他对我的一腔怒火又添油加醋地泼向了向北。
是我和向北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们之前也有过争吵,不过都属于怡情的小吵,我之前在林夕面前隐忍的脾气,在向北面前都宣泄了开来。向北通常并不让我,气急了也会和我针锋相对,骂我坏丫头、贼丫头,不过到了最后通常都是他让着我。吵着吵着,两人也越来越亲昵,越来越熟捻,到后来便不怎么吵了,偶尔吵架也没了主题,似乎只是为了过过吵架的瘾而吵一把。
但这一次是真吵,伤筋动骨地吵,双方都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最伤人的一句大概就是“向北,你做事为什么这么冲动?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干什么?怎么象个孩子一样,拜托你理智一点,成熟一点,我真是看错了你,如果,如果是林夕,他一定不会这样做。”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男女交往,有一些是双方都应遵守的原则,是高压线,轻易不该去触碰,不将新旧男友作比较又属于最危险的高压线,我口不择言,犯了男女交往的大忌讳。其实我也不是真的生气他不能大学毕业,我只是气,这么重要的决定,他竟然没有和我商量一下,我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原来我在他心中不过如此。
我的话一出口,向北的脸立时冷了下来,眼神凛冽,投向我的目光似是冰锥,又冷又硬,看得我心不由一颤。
“那你去找林夕,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向北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夸张:“我忘了,他不要你了,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向北和我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也戳中了我的痛处,点中了我的死穴。我原本还在懊恼说错了话,正想着要如何挽回,向北的话,似是往将熄的火焰上浇了一桶油,我的火腾地又上来了,宛如被踩痛了尾巴的猫,理智感情全被我抛诸于脑后,想的只是如何扳回一城,如何用最有利的武器反击。我的脑子有点懵,所说的话并没有经过大脑,直觉不加思索地便冲口而出:“他不喜欢我又怎样,我喜欢他不就可以了?总比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要好!”
我一定是疯了,为什么说这些根本没有的事?虽然不是一见钟情,也没有过分的憧憬与幻想,但这日积月累的情感,一路徐徐走来,比任何情感都来得深邃。在心底,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和向北在一起,因为两个人走到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用刻意地讨好他,也不用掩饰自己的缺点,更不用小心翼翼,只要将最真实的自己袒露在他面前。付出关心的同时也收获关爱,得到宠溺,两人共同分享心事,开心的事得到双份的满足,不开心的事被人分担后仿佛变得轻了、淡了。这情感朴实平和,这情感未必惊心动魄,不必生死相许,但的确是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说出这话以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向北也愣住了。两个人就互相愣愣地看着对方,房间里寂静得几让人窒息,然后,我听到了向北的声音,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狠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如果你真是这个意思,我不会留你!”
我原本已打算向他道歉,但向北的语气刺激了我,我讨厌他脸上的狠劲,又恨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威胁我,我不肯在这个时候服软,于是倔强地仰起了脸:“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喜欢过你,从来没有!”
我不知道这句话的后果是向北不辞而别,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当着我的面摔门而去,在他的衣袂在门缝里消失的瞬间,我后悔了,追了出去想把他找回来,但是,慢了一步,他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在他的房间等了他一夜,他彻夜未归,第二天我有课,等我上完课回来,才发现他已经走了。他走得很匆忙,我送给他的东西,他几乎都没有带走,我以为他会回来,就算要和我分手,也会给我一个交代,但是,没有,他从此便似在人间蒸发,我再也没有见过向北。
我不知道我说错的那句话,是不是严重到要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口不对心的一句话,气急后冲口而出的一句话——
我宁愿用我所有的一切,换我可以收回那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