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流年》半夏的蛋卷

92、第三十八章 交心 （下）

　　“月儿，坐！”王城坐在书桌后面面色深沉，身为汉人能上扬州府尹这份肥差自然心机智谋也差不到哪里去。
　　“爹爹要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没有应他的话坐下，只平静的盯着这个所谓的父亲，现在也只能先看看他如何打算，再决定如何回话。
　　“为父只是想知道你跟四阿哥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城眼睛微微一眯，研判的看向我，“坐吧！难道还在怪为父当初逼你上京？还要跟父亲记仇不成？”
　　我垂下眼睑避开他探寻的目光，然后缓缓偏身坐到软榻之上：“爹爹言重了，月乔现在已经全然记不起当初之事，如全然新生一般，过去种种再与我无关了。”
　　“唉！当初为父令你进京参选确实是迫于无奈，江南一带我汉军旗当时只有三府有女儿，只因爹爹我无力替你挡下，只能难为你了……”
　　“爹爹！女儿现下已没有怪爹爹的意思，爹爹也便不要再提了，其实女儿此次也有话想要对爹爹说。”
　　听我说完王城一怔，然后居然微微笑了：“好！好！我儿长大了……”看着他脸上欣慰的神色不似伪装，一时心中疑惑，难道这王府尹真的是迫于无奈才让女儿进宫参选的？
　　“爹爹，女儿与四阿哥之间想必您也有所考虑了吧？不知今日四阿哥与爹爹说了些什么？”我压下心中迟疑，不管如何，感情上我无法把这个陌生的老人当做亲生父来对待，因此也只能尽量相安无事便好。
　　“四贝勒他……”
　　“可是赈灾事宜？”我见他欲言又止，便不再转弯抹角，直接挑明。
　　王城微一点头：“不错！只是为父至今想不明白，为何赈灾事宜四贝勒不去知府大人府中，反而来我一小小府尹处交待，真是难辨其意呀！”
　　“那父亲打算怎么做？”王城的思虑也与我一般，不知道胤禛究竟如何打算，今日也没有来的及向他询问，不过既然胤禛找上了这王城，必然是有自己的思量。
　　“唉……不管如何，灾区一大批的灾民在等待着赈灾的粮款是肯定的，不管四阿哥如何考量，为父所做之事也算是积了功德，当然义不容辞！”我点点头，这王城也算是正直之人。
　　眼下已是康熙四十六年，我握紧了拳头，明年就是一废太子之时，胤禛也是那时正式接手吏部事宜，赈灾筹款之事必是吏部职责，我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江南盐政、漕政届时都将是他的掣肘，那么王城若是能未雨绸缪，也算是一大助力。
　　几经考量，我便上前拉住“父亲”的手：“爹爹只管照着四阿哥的意思去做，女儿向父亲保证绝不会做出对我王家不利之事！请您相信女儿！”
　　“为父明白！这次你回来果然懂事了很多，只是为父那日又见了心之那孩子，月儿，你告诉父亲，你可还怪为父拆散你们？”
　　“爹爹，女儿刚刚已经说了，前尘往事已与我无关，表哥他……怪只怪我们之间有缘无份吧！”嘴角抽了又抽，才勉强把话说完，说实话我对那个表哥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知道当初的王月乔到底看上他了哪一点！
　　“那就好！”王城点点头，脸上总算释然，“那么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去你娘房里跟她好好叙叙话，后日你就要离家，她心里总是惦念的。”
　　“是！女儿知道了！”
　　“月儿！”
　　“爹爹还有事情吩咐？”王城迟疑的又叫了一声，我转身询问的望向他。
　　“以后不论你何去何从，都要万分的小心，即使没有归宿，王府的大门也是永远为你打开的，你娘也等着你回家呢！”
　　“是……”王城的几句话说的平淡，却让我深深动容，无论真情还是假意，他终究还是有一丝心疼女儿的吧！“女儿谨遵父亲的教诲，一定会加倍小心做事！”
　　“行了！去歇着吧！”他淡淡的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我走出门来，回身望向灯下的老人，父女亲情，人之天性，不管当初王城为何让王月乔进宫，又是抱着何等心思，只为我能与胤禛相遇，只为这几句发自肺腑的关怀，我也就再没什么可抱怨的，相信真正的王月乔也再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心事已了，我便信步往房间走，却听到身后轻轻的一声：“姐姐！”
　　“月琪？”我回身便看到月光下，少年周身浸在柔和的白光中，让人有一种圣洁而不可侵犯的错觉，“怎么？在等我？有事吗？”
　　“我……没……姐姐……”
　　“呵呵！这是干吗？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我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一时觉得好笑，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腼腆了？
　　“没有啦！我是想问姐姐以后会嫁给四阿哥吗？原来那个人是四阿哥呀！”
　　听了月琪的问题，我突然一怔，这……“月琪，这些事情姐姐也是不能做主的，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嫁不嫁与四阿哥，对这个家都不会有影响，你不要担心！”
　　“我不是担心家里受影响，我是担心姐姐不幸福！姐姐你真的不喜欢大表哥了是吗？”月琪一脸关切的望向我，月光下，这孩子越发的显得风神如玉，想长大后也会有一番作为吧！
　　“在我心里，他现在也只是表哥而已……”我点点头，微微一笑，很多事情再难回到过去了，从王月乔进京，选择跳入水中的那一刻，她的一切就终将成为历史。
　　“那就好！我还担心姐姐是被那个四阿哥强迫的，那个阿哥看起来好凶哦！”
　　“说什么哪！”我好笑的看着他，这孩子真是口没遮拦的，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去了还了得？
　　“呵呵！姐姐，我总觉得你忘记了之前的事情真是件大好事！”月琪见我谈笑，也随即放下心来，脸上的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
　　“为什么？”我微蹙眉头，难道之前的王月乔不好吗？
　　“之前姐姐为了表哥总是自己躲起来拭泪，表哥那人没什么大才能，还爱拈花惹草的，不然他家里那个狐狸精怎么敢那样羞辱姐姐，惹姐姐伤心？”月琪的眼睛眉毛几乎凑到了一起，很是鄙夷的态度。
　　看着他的鬼脸我嘿嘿暗笑，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内情在呀，想之前的月乔含泪上京必是与月琪口中的那个狐狸精脱不了干系，而那表哥我也确实不喜欢，一看便是迂腐书生外加浪荡公子的组合，这样的人我是最最厌烦的，不招惹最好，招惹了也要赶快避之大吉。
　　“好了！就你话最多，你放心，姐姐不会在向之前一样那么傻了。”虽然这月琪已比我高出不少，我还是忍不住上前抚了抚他去青的前额，然后微笑，“你说表哥没什么才能，那你自己呢？可有好好读书？”
　　“当然！姐！等你以后嫁了四阿哥，我也考上了功名，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照顾娘和姨娘的！”
　　呵呵！我笑出声来：“那爹爹呢？你怎么不管？”
　　“爹爹？”月琪挠挠头，“爹爹那么厉害，根本不用我来照顾，他总是训我呢！”
　　“哈哈哈！”我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孩子，怎么说也还只有十四岁呀！
　　“姐姐你这是在嘲笑我？”月琪的笑脸沉了下来，“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我信！”拍拍他的肩膀，“姐姐信你能照顾好大娘，能照顾好我娘，能照顾好爹，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这个家！”只是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真正想要照顾的那个人早就不在这里了，而我，不过是一个占了雀巢的斑鸠，没有那个资格了。
　　“我最想照顾就是姐姐，所以姐，在我成功之前你要照顾好自己才行！”月琪回身握住我的手臂很认真的表情，“姐姐，月琪以后一定不让你再受欺负！”
　　眼睛突然一阵酸胀，很努力的我才能微笑：“好！姐姐等着你长大！现在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跟先生读书，想成功就要努力才行！”
　　“好！姐姐也早点休息！”月琪咧嘴一笑，回身小跑着回去了。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醒神，抬头看向天上的那轮圆月，王月乔，你有个好弟弟，你的家人都很好，你在那里是不是也不再有什么牵挂了……
　　渐渐的，天空变得有些模糊，我使劲儿的眨了眨眼，只是……不知道我的家人，我的朋友，现在是否都好……

　　第二日一早，我便尽“女儿”的孝道，陪同“娘”聊了很多体己话，让她放心。
　　第三日，便同胤禛回到了康熙的船队，伺候在了太后身边。记得离别前王夫人泪眼模糊的靠在王城怀中，神情中满是不舍，看着大娘和月琪也红了的眼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家人的离情，不管怎样，在这个时代我也算是有了个家。
　　随后，康熙便一路视察开挖新河工程，检阅江宁驻防的官兵，视察灾情。
　　一路跟随，才真正了解到康熙盛世出现的原因，康熙帝一路行来，责备过原议溜淮套开河方案坏民田庐、毁民坟冢；对河道总督张鹏翮不随时巡视河堤，唯以虚文为事提出过斥责；同时还革职很多相关失职官员，将清廉的江苏按察使张伯行升为福建巡抚，一系列举措下来，江淮一带百姓见了这位千古一帝无不踊跃朝见，山呼万岁。
　　就这样，直到五月下旬，康熙此行才算告一段落，返回京城。而这其中，胤禛与胤祥在吏部的表现也着实让康熙大为赞赏，自此，胤禛的才华算是真正开始展露出来。
　　回到京中不到一月，康熙又决定北上，开始巡幸塞外。这次我留在宫中伺候太后，便没有再次跟去。
　　而之后的那段日子，太后那里也没有明确表示，也许是胤禛不在或是老太太另有打算，我便也每日安心工作，从不提及我与胤禛之事，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日子划过初夏、晃过初秋、转眼新年已到，康熙四十七年便到跟前。我总以为随着这个日子的来临我会跟着焦躁或是不安，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子越近，我却越来越平静，万事小心，每日只潜心等着事情的结果来临，也许是因为我早就已经下定主意，决定了偏帮，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再能掀起心中的波澜！
　　正月一过，如水的日子总算让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划破了平静，那便是十三阿哥府又传出福晋有喜的消息。
　　有了上次的经验，每每见到十三我便反反复复的与他叨咕要注意安全，搞得十三之后每次见到我都会死死地皱起眉头，然后可怜兮兮的说：“月乔，我知道了，筱凝的饮食我会注意，每日多吃鱼，不要吃隔夜的东西，吃之前都要仔细检查，筱凝不会乱走动，每日我都会陪她散步，还有些什么事项，你就一次性都跟我说完好不好？”结果每次我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胤禛之后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会抱歉的说因为最近公务缠身，总是没有机会跟太后提起我们的事情，要我再委屈一段时间。
　　我每次也只是一笑带过，什么叫做委屈？若是真的委屈也早就委屈很长时间了，可是这件事情与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不悦，只因自己还不算是真正拿定了注意，事情如此一拖，也算是给了我一个缓冲的时间。
　　林林总总，琐碎的事情很多，但却不怎么烦心，直到一日，我没有想到，筱凝的孩子却为我与胤禛，提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