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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结发(二) ...

  •   走到屋后的清洗池需要经过一段长廊,但那长廊的构造颇是独特,竹制栏杆系着长短不一的彩带,彩带下拴着铜铃铛,风吹过一阵阵响,但并不吵闹,反而给沉沉夜色平添几分温和的静谧,在月光下反射着点点微亮。

      长廊被一圈屋檐罩着,底下由一根根矮木墩架空,和地面隔开一拳距离,脚踩在上面,时而发出吱呀吱呀的诡异声响。

      关晖手里擎着油灯,灯光映照出他轮廓分明的脸,踏上长廊的那一刻他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走几步停几步,当他再次谨慎地迈出步伐,那声音又一次出现了,甚至伴随着类似颗粒翻滚的动静,似乎是从他周围架着的竹竿里边传出来的。

      今夜平静无风,月亮没过一会儿又被云层覆盖住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迹挂在天上。
      而这时,声音戛然而止。

      关晖皱起眉头,拿灯往四周环视,无意瞥到栏杆尽头有个漂浮在空中的锦囊,正散发着淡淡蓝色荧光,瞬时,一个黑色的人影掠过去将其夺走了,关晖心底一阵警惕,把孔凡的外衣扔到地上,下意识去拔背上的剑,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穷生好像还放在房里。

      那人影似乎也发现了他,撑着竹栏杆纵身一跃,直直跳上屋檐,脚尖轻巧地落在瓦片上,又借力飞过屋脊,关晖见状,一咬牙把灯吹灭,食指勾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发光的符号,旋即收入掌心,念了一串咒语,往院子中央的天空抛去,瞬时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法阵。

      “该死。”
      那位来路不明的人在屋顶上停住脚步,观察了一圈没能找到出路,暗骂道。
      关晖乘机追上来,此时,空中云雾正一丝一缕地褪去,月光又一次倾泻出来,比刚才更加皎洁明亮。
      “来者何人,”关晖目色沉着,“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那人听后冷笑,大大方方地转过头来,反手揭了身上的黑斗篷,露出紫棠色的裙摆,珍珠点缀的花边蜿蜒而上,好像一棵风铃草正在绽放,藏蓝的腰扣旁边,挂着一串长长的锦囊。

      女子纤细有力的手腕上戴着银镯,如瀑般的乌发散下,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眸明艳动人,鼻尖稍稍翘起,丹唇一点恣意张扬。墨青的纱衣下,锁骨若隐若现,白皙的脖颈前佩着一块晶莹剔透的上好和田玉,静静泛着光泽。

      “不是何人,不做什么。”女子笑声琳琅,眼神却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凉意,“听少侠口音,是外乡人?”
      “……”

      “小女子邢忆歌,不知少侠在此处欣赏月色,并无冒犯之意。既然少侠只是来住店的外乡人,何必劳神费心地布下结界,管起主人家的闲事来。况且我现有急事,只是趁夜赶路罢了,这大晚上的,少侠不分缘由就阻拦一个弱女子,难道就不臊的慌吗?”

      “少装蒜,你手上拿的东西,以为别人看不见吗。”

      “我拿什么了?”邢忆歌故意往脚底下看,佯装寻找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故弄玄虚地在关晖面前晃了晃,囊里的东西甚至还在蠕动,“噢~你是说这个啊,你想看看吗?”

      “什么?”
      话音刚落,锦囊被拉开,邢忆歌拍拍银镯,眼底发出幽蓝的光,一群黑色的缺刻翅飞虫密密麻麻地从囊里涌出,缠上关晖身侧。

      关晖施法抵挡,用火烧却毫无作用,虫子反而越聚越多。
      “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关晖预感局势不妙,穷生又不在身边,一时之间心思混乱。

      早就听说这一带奇人异士不少,尤其从西栾那边过来的,训虫养蛊更是玩得不在话下,现在缠着他的玩意很有可能就是一种蛊术。

      他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操纵着格挡的法术暂时进行驱赶,眉头拧成疙瘩,目色愠怒:“妖女,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试验一下,看看我今夜得到的新宝贝效用如何。”邢忆歌微笑,“噢你放心,这东西叫光蛊,死不了人的,顶多就是烦。”

      月亮又一次没入云层,天地恢复漆黑一片,那嗡嗡作响的噪音也消失了,关晖站稳身子,低眉冷道:“光蛊?阁下莫不是从西栾来的。”

      “正是。”邢忆歌收起微笑,把锦囊系回腰间,“若少侠肯撤结界,小女子就消了这光蛊,否则等光再出现时,虫子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少侠如此仪表堂堂,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两口,破了相,那是何等可惜啊。”

      “你!”
      “我?”邢忆歌得意地叉着腰,脚踩在屋脊一片瓦上,“说不出话了吧,识相的就赶紧放我走。”

      关晖板着脸,语气凌厉:“你这妖女,今日放你,你来日再去害人又当如何?耍此等小人伎俩算得上什么东西,真当我会就此放了你?呵,也是,我看你一个女儿家,是不敢堂堂正正地跟我打,谁怕谁,还说不准呢。”

      “笑话!”邢忆歌径直冲到关晖跟前,一把揪下他的领口,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道,“我会怕你?说得什么狗屁不通的废话?明明就是你输了,还死鸭子嘴硬,成王败寇,只要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弄死你。”

      关晖最讨厌别人近他身,一掌打开邢忆歌的手,对方气急败坏地要甩一个耳光过去,脚下却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滑下屋去,却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纱衣,一个回旋,只觉得周身发凉。

      月亮又一次露出尖尖角,微风渐起,光芒铺下,映着关晖波澜不惊的侧脸,他手上的蓝色纱衣随风缓缓飘动,邢忆歌抱着身子,在不远处瞠目看他。

      那群黑色的虫子又一次出现了,但这时它们扰作一团,晕头转向,关晖唇角微弯,似乎明白了什么,当着邢忆歌的面把那件蓝色纱衣披系到身上。

      霎时,那群黑色的虫子调转了方向,直直往邢忆歌身上扑去。

      “你!下三滥的登徒子。”
      “我?”关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微笑着,“这在中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来你学艺不精啊,怎么样妖女,破相还是消蛊,你好好想想。”

      邢忆歌冷哼一声,从腰间的一串锦囊里取出一个,往空中撒下雪白的粉末,顿时那群飞虫翅膀酸蚀,倒在地上没一会儿就都死了。

      “把我的衣服还我!”邢忆歌喊道。
      “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老实交代就还给你,不然。”关晖伸出左手,掌心冒出一团火苗,“我就烧了它。”

      “你!”
      “嗯?”关晖把那团火苗凑近衣裳。
      “你,你别动它,我们,好商量。”邢忆歌压住怒气,嘴角绷着往上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你不是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是问你的身份。”
      “……”

      “怎么,不答?不答就……”关晖把纱衣脱下,又聚起火来。
      “别!我……我真的是西栾的一个,一个炼蛊的而已,这你不是都知道吗,还要我说什么?”

      “好,你不肯细说就算了,我也没多大兴趣知道。下一个问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听说这里的八方客栈是敛光的好地方,想研究一种新的蛊术玩玩,就在下面的几排竹竿里打了几个孔养虫子……”

      “那你刚才是在。”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道工序了!本来弄完就要回家的,谁知道又没成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邢忆歌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

      “你接下去要回西栾。”
      “对啊,我要回去见我父……咳,我阿爹,离家这么久,他又是一个人,现在肯定很担心我。”

      话音刚落,纱衣被丢过来,邢忆歌伸手接住,罩在身上,抬头看去,屋上的法阵不知何时已经被撤回:“诶,第三个问题你不问了?”

      关晖转身从屋顶跃下,回落到长廊上,油灯已经熄灭,关晖捡起灯旁的外衣,拍拍灰,继续往清洗池走,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我在跟你说话,装什么哑巴?”邢忆歌从屋上跳下来,挡在关晖眼前。
      他抬眼,对上她闪烁着微光的瞳孔,沉着道:“你消蛊,我撤阵,那些问题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较什么真?女人果然就是麻烦。”

      语罢,擦过邢忆歌的肩膀继续往清洗池走。
      “你说谁麻烦?”
      “妖女啊,谁应谁就是。”

      语罢,邢忆歌攥紧拳头,往屋檐跃去:“狡猾的中原人,以后最好别让我再见着你。后,会,无,期!”
      夜色沉沉,关晖抱着手里的衣服,月下一个身影略过,宛如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他往那方向看了一会儿,接着摸黑往前走去。

      -
      孔凡一觉醒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坦过了。
      揉揉眼睛,地上的床铺上空空如也,又是一抬头,关晖正拿了一盘包子进门来,头发有些松垮,眼底下更是黑了一圈。

      孔凡寻思这次也没机会挤他下床啊,怎么又是这副死人样,情况还更严重了。
      四舍五入一下,果然还是跟他一起睡比较好。

      “吃饭。”关晖把包子放在茶几上,这时孔凡才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一截黄色的纸。

      这是又揭了哪里的告示?
      “你手里的是?”
      “没什么。”关晖飞快地回答。

      孔凡觉得对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也懒得管。
      主角嘛,谁管的了主角啊,一般情况能管主角的大概只有他妈还有他老婆了,不过像关晖这种孤儿设定,以后又会有无数桃花粘着走的,大概是属于无敌了。

      “我们去西栾吧,感觉那里是个好地方。”孔凡走下床,随口说道,“灵气足,妖也多,最重要的是,像这种异国他乡,大双眼皮美女肯定也不少。”

      关晖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面色复杂:“你还想这个?”
      “什么叫你还想这个,是个正常男性肯定都会这么想嘛,不是吧晖兄,女人你还忌讳,那你以后……”
      “怎么?”
      “那你以后怎么娶老婆?”

      “你操心的还挺多。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自己……我好的很。”

      我只要不被炮灰怎么都好吧。
      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在天上已经养着一个了,也是,他不知道。他现在啊,不过就是个大号没开的纯情小处.男。

      孔凡想着连连摇头,叹出一口气,起来打算吃包子,往床边摸去,却是空空如也:“诶,我衣服呢?”

      “臭成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啊,洗了。”
      “谁洗的?”
      “……掌柜洗的。”
      “多少钱?”
      “……主人家心善,没收钱,便宜你了。”
      “嗯,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这波实赚。”

      关晖懒得理他,背对着孔凡,正偷偷展开那张纸。
      孔凡猜的不错,那是一张告示。
      而告示上的东西,却让关晖在早上买包子的途中,停下了脚步。

      上面是邢忆歌的画像。
      底下一群人正感慨着异域女子美丽的样貌,只有关晖能看到那漂亮脸蛋下是怎么个德行。

      肯定是又滥用蛊术去害人,被官府给通缉了。

      关晖抱着幸灾乐祸地心情往下看去,脸色一沉,嘴角的笑意消退下去:
      邢忆歌,西栾国二公主,诚招纳天下能人异士至西栾皇宫青藤殿比武,取前五名胜出者赏黄金玛瑙,第一名有机会招作夫婿。

      “第一名有机会招作夫婿……”关晖觉得好笑,扭头就要走,转念一想,若真有人听了这妖女鬼话前往,估计不是斗死了,就是拿来喂虫子,人命关天,岂可如此用来儿戏。
      于是他心一横,大摇大摆地回去把那告示揭了下来,在一片唏嘘声中跑回了八方客栈。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情敌不是情敌不是情敌不是情敌不是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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