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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纸人(十一) ...

  •   汪玉珠不明白老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句真的,孔凡也不大明白。

      而正当他们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的时候,老头抹着眼泪,说出了尘封在心里整整七年的真相。

      汪玉珠的爷爷,也就是这个老头儿,原名王留,年轻的时候因为贪赌贪杯,穷困潦倒,老婆跑了,还拖着个儿子。

      痛改前非以后,他就靠着祖辈上半斤八两的功夫,四处漂泊给人看病挣钱,后来受了患者恩惠在岐东镇支了一个小铺,日子勉强还过得去。

      他的儿子,如今的岐东镇首富王全,在儿时曾得过一场大病,咳嗽高烧不退,那段日子把王留折腾得焦头烂额,他甚至都有想过扔了他这个儿子。

      可听闻十里山的药草有治偏病怪病之用,王留还是靠着父爱本能去给儿子寻药。

      好不容易寻到药,下山的时候,他恍然看见一个白花花的影子,心里发毛,以为这山上有妖怪,便忙不迭跑回家去。

      后来王全病好了,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长得比一般年龄的孩子更加强健,再没生过病,不仅如此,头脑也更加聪慧,他十五岁时,就离开王留出外去闯荡了。

      王留不知道那几年他经历过什么,只知道他二十五岁回来的时候,带了几十车的奇珍异宝,还有一个叫汪秀文的姑娘,美得就像天上来的仙子。

      当年的毛头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富甲一方的王员外,王留那时候因为高兴,还到处夸他的好儿子有出息。

      那时人人都说,王全是在山里碰上神女下凡,才走了这么大气运,可流言终究不可信,真正发生了什么,也许只能是个传说。

      王留倒不是很在意,权当是那些人在酸,自己的好儿子娶了这么个漂亮贤惠的儿媳妇,还换了个气派的大宅子,整个人甭有提多得意。

      老头原以为自己的日子总算苦尽甘来,但他的大孙女一落地,她的生母汪秀文就去世了。

      汪玉珠一出生就成了天煞孤星,有人还说是他家的胚子本就坏,生下的这个孩子,玷污了神女的恩赐。

      直到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又娶了附近镇子一个豪绅的女儿,这样的话就彻底消失了,王员外还是王员外,奉承的人也一个没少,还逐日多起来。

      老头很不平,也看不惯新儿媳的德行,对照顾他那被人遗忘的孙女一直是亲力亲为。

      一日夜里犯困,他忽地听到庭院传来婴孩啼哭,发现摇篮里的汪玉珠不在了,一推门竟看见个白花花的影子。

      那影子长得跟他儿媳妇像极了。

      可她正把婴孩往水里无情地按着,嘴里冷冰冰地呢喃着,像个木头人:“你不该活着,你不该活着……”

      这可把老头吓坏了,他大喝一声冲上前去,那影子消失了,水里的婴孩也不在了,他猛地回头冲回房里,汪玉珠在摇篮里砸吧着小嘴睡得正熟。

      那天以后,他开始疑神疑鬼,觉得周围的人都不对劲,他的好儿子,新儿媳,似乎都不如他以前看得如此简单。

      这样的日子扰得他心烦意乱,于是他一气之下跟他大儿子写了封辞别信,偷偷带着大孙女回到自己那个小破铺子。

      他开始重新到十里山采药草,地方虽然偏,但灵气充沛,好药不少,后来也没发现什么诡异之处,就把自己以前的遭遇归咎于看花眼了。

      老头把店铺重新装修了一下,加上配的药方立竿见影,有了些小名气,看着逐日长大的汪玉珠,也渐渐想起自己以前跟儿子相依为命的时光。

      而王全没回过他任何话,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貌似要彻底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老头很是痛心,很是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把他扔了。

      可时间总能磨平一切,改姓以后,他给自己怜爱的大孙女取名玉珠,希望跟她母亲秀文一样灵气。

      一晃就是七年,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王全却忽然托人给他来信,说要把汪玉珠接回家。

      老头哪里愿意,第一次就回绝了,本以为王全会知难而退,就打算把这信烂在肚子里。

      但他老了,身子骨一天天地在退步,只能让汪玉珠帮他去十里山采药,对此他一直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王全来第二封信说想见他女儿的时候,老头就捱不住地落泪,这才有了方才汪玉珠进来看到的一副情景。

      听完老头的话,一切好像又情有可原起来,孔凡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在被扭曲,他居然还有一点小小的感动。

      汪玉珠则没有太多震惊,而是意外冷静,一口咬定:“爹爹骗人,爹爹肯定在骗阿珠!阿珠只有一个爹爹,才没有其他的人!”

      老头摇着头,声音细小又颤抖:“阿珠啊,是爷爷不好……一直骗你那么久,阿珠……还是要回自己亲爹爹身边的啊……”

      小姑娘盯着他半晌,鼻子忍不住酸起来,把床边的海棠花递到老头面前,泪汪汪地说道:“爹爹是不是讨厌,不要阿珠了……阿珠给爹爹花……爹爹不要扔掉阿珠好不好……”

      老头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帘子被一个陌生男子掀开,男子相貌堂堂,腰间佩着玉带,颇具贵气。

      汪玉珠正要大哭,见外人来了,只好硬生生把眼泪憋回肚子里,警惕地看那男子。

      “阿珠?”
      那男子试着叫她一声,满是喜悦,走过来要摸她的脑袋,她反感地侧身一躲,眼神像是只要挠人的小野猫。

      男子目光里的喜色熄下去,转而对一直坐着沉默的老头道了声:“爹……”

      老头也不理他,别过头去,手搭在腿上紧紧攥着。

      眼前穿得人模狗样的这人,大抵就是她那亲生的死鬼爹了。

      男子的面相温润如玉,却设定了这么狗的性格,孔凡不禁感到可惜。

      “爹,让我带阿珠回家吧。”王全好声好气地对老头说着。

      “我哪儿也不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汪玉珠倒不是好哄的性子,死死瞪着这个不速之客。

      王全不理会她的叫喊,依然面带笑意:“爹,我知道您恨我,可您真舍得阿珠过这样的日子吗?”

      “哪儿样的日子啊……”老头这才愤愤开口道,“当年你跟你爹过的,现在到你嘴里就成‘这样的日子’了?”

      “爹您想想,我把阿珠接过去,她也多些同龄姐妹玩耍……要不然,要不然您也一起回去吧……”

      “哼,不劳员外费心,我守着这破药铺也比你那个冷清清的大宅子强……这还没过不下去呢。”

      老头犟着嘴,男子沉默一会儿,对汪玉珠说道:“阿珠,你先出去,爹爹跟爷爷有事要讲。”

      汪玉珠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一丝阴郁的危险,小孩子的直觉总是很准,更何况她还是个聪明的孩子,冷哼一声走到帘子外面去了。

      小姑娘刚走出去,就趴到帘子的缝隙边开始窥视。
      她倒要看看这人能给她‘爹爹’灌什么迷魂汤。

      “爹,你可能是不清楚我为什么这么久不管你们。”
      “换谁自己的女儿是扫把星,拖着个死不了的糟老头,都会觉得晦气……你爹我理解。”

      王全坐到老头身边,平静地开口道:“有些事情您是不会懂的……我这次把阿珠接回去,是想把她娘的遗物给她。”

      老头这才有了点表情,抬眼看王全。

      “等她拿到东西,我就让她自己决定去留,绝不逼迫。”

      老头面对他真诚的眼神,或许是想到他那个贤惠的儿媳妇,心里很是触动。

      “……好,但话说在前头,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是全看在文秀的面子上……”

      帘外的汪玉珠陷入沉思之中。

      不一会儿,王全出来了,见她站在外面,蹲下身来,笑眯眯地对她说:“阿珠,爹爹带你回家去。”

      “你真是我亲生爹爹么?”她瞪大眼睛看他,在心里织好了对策,佯装顺从。

      “是啊,”王全目光一阵暗淡,把她的碎发拢到耳后,“爹爹带你回去……见见娘亲。”

      _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很顺利,汪玉珠坐着马车来到王府,见门口守着个漂亮妇人,下意识拉住王全的手指。

      妇人弯眉杏目,脸上擦着淡淡的胭脂,迎上来轻轻喊了声:“相公。”

      王全却并不拿正眼看她,用手护着汪玉珠进入府邸。

      孔凡感觉得到小姑娘心里的得意。
      那种得意,更像是一种胜负欲。

      宅子很大,布局很美,小丫头看得呆了,绕过大半个庭院,看见两个比她稍大些的女孩在玩踢毽子,她们也发现她,好奇地朝她身上打量。

      汪玉珠来不及跟她们打声招呼,就被王全拉到另一边,她略有不满地鼓起嘴,她的那位亲生爹爹却不以为意。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

      王全不回答她,终于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停住了脚。

      他推开门,神色看起来很紧张,牵住汪玉珠的手,跨过门槛,愣了半晌,绷着的脸才有所缓和,微笑着对她说道:“爹爹现在,要带你去看看娘亲。”

      “娘亲?”

      其实她一直很好奇这个名词,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跟爹爹比起来,娘亲似乎更加新鲜,很快就来了兴趣。

      “好。”

      话音刚落,小姑娘脑袋嗡地一声,只觉得被一股力量击中,瞳孔渐渐涣散,只见王全嘴角的一抹莫名意味的笑,便昏了过去。

      而记忆到这里也戛然而止。

      孔凡正觉得奇怪,耳边却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他的手指刚刚动了,应当是快要醒了。另一个,倒是一直没什么动静。”

      他想睁开眼去看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却被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四周的声音也模糊重影起来。

      “……不是说好还有三天吗,着什么急,文书多……文书多你自己批啊,整天无所事事……你是鬼王我是鬼王?”

      “还有,少跟长柳宫的那位出去喝花酒……好歹也要有个鬼界霸主的样子。”

      “嗯?那小子我查了,放心吧,就雨花宫主派的一个眼线,没什么能耐。”

      “……我自己会把握方寸,您大可放心。”

      眼前的景象不断翻转,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他脑袋一阵晕眩,苍白的光从眼睫隐隐透进来。

      孔凡想抬手去遮,胸口却传来撕裂的疼痛。

      “嘶!”
      他停止挪动,只是将眼皮缓缓撑开,木屋墙上常年封闭的窗户敞开,半米阳光正照在他身上,门边倚着一个手里拿扇的人,乌发被高高束起,那印象里的鲜艳红衣换成了玄黑色。

      “醒了?”宋乾收起鬼火镜,目光朝他看来。

      孔凡有满腔的问号,身体却不受控制,就连呼吸也很艰难。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被妖怪刺穿的经历。
      他竟真的活了下来。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庆幸。

      宋乾语气不咸不淡:“你伤很重,现在是被我强行唤起了神识,仍需休养。”

      “……是你救我?”孔凡忍住疼痛问他。

      “是。”

      “我睡了几天?”

      “不久,三天三夜。”宋乾轻轻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道。

      果然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他感动之余,又想起关晖来,忙问道:“……那,那你救我途中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

      “并未。”

      孔凡正有些失落,却见宋乾挑挑眉,走到他跟前,故弄玄虚地笑一声,答道:“小孩儿确实没见过……不过,捡了一把剑,还有个……喏,你自己看。”

      啊?
      他心下觉得奇怪,顺着宋乾微妙的目光转过头去,有些毛骨悚然,以为会看见什么血淋淋的怪物之类的。

      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沉睡的男子。

      男子抱着穷生剑,长相颇有些眼熟,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额头却布着密密的汗珠。

      他是……
      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一旁的宋乾好心提示他道:“我在下山的路上捡到他……救下你们两个人,可费了我不少力气。”

      穷生在他身上安静地躺着,似乎也被那场战斗抽光了力气。

      孔凡脸色微微发白,渐渐记起雨花宫主和关晖的话来。

      “哥哥中了孩儿草的毒,这段日子不能施法。”

      “等我伤愈,你就走。”

      这个人,不会是天帝大老爷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天帝:在?让我当工具人就算了为什么台词都不给一条?
    鬼王:在?不让露脸就算了为什么台词都不给一条?
    某白:不在,下次一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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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开学了,好舍不得我的主角们……从今日起就改周更了(我知道肯定又要掉藏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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