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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碧海求药梦为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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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碧海求药梦为槎
近日郑府里,临桂城中大夫,山野瑶医苗医,进出往来,络绎不绝。那郑府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倒是有个大手笔的陈仲韶公子,掷出大把大把的银子求医问药。
多官昏阙不起已有五日,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开了多少药,试遍了土方子也不见好。
榻上无颜色,枕边气微虚。药炉鼎沸,苦味充屋。仲韶日日守着,几乎不肯离开一刻。
昏睡中的那人修眉微绞,面惨如纸,这般歹症候怎经得几日熬煎。已就剩了几茎残骨,俨然就似一副枯骸,恹恹待毙了。
仲韶心疼地握了握那人冰冷的手,这几天听了太多的“无能为力”,仲韶也不知发过几次脾气。郑氏只在一旁不停抹眼泪,哭得仲韶也一阵心烦。
岭南人尚巫蛊,大夫既束手无策,郑氏便也急急去请了巫师道士,装神弄鬼,跳了几次大神,也不见多官有个气色。倒让仲韶又添了几分怒火。
这天又来了个道士,自称是临桂铁嘴神算。
仲韶见那贼眉鼠目的样子,便知道不过又是江湖骗子。冷声道:“若看得好,爷自然不会少了你的赏赐。若看不好,你也别活了罢!”
听了这话,别说道士,就是郑氏也浑身一颤。
京儿赶紧扯了扯主子的衣服,生恐泄露了他王爷的身份。
道士一把冷汗地去瞧了瞧多官,再战战兢兢道:“……爷……苏小公子……像是没什么病……倒像是……被,被魇住了而已……”
“魇住了?……那还不赶快治他?”仲韶催促道。
那道人忙弄了碗符水喂下。呆了又两刻钟,苏多官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
仲韶勃然道:“又一个装神弄鬼的!要聪明些就赶紧给我找人医好他。医不好,也莫要怪爷心狠手辣!”
那道人哪里料到如此倒霉,积怒已久的仲韶竟要拿自己泄愤,吓得险些要跪在地上。郑氏也慌了神,这个阔少爷虽在多官昏阙的这段时间衣不解带,亲侍汤药,出资请医,却俨然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主儿。先是怔了一下,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
“哎哟!记起来了!说到魇,多官七年前便也魇住过一次!”
“然后呢?”
“……请那叶先生看了一回便好了!……”
仲韶听罢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掴几耳光。怎么全临桂的人都想遍了,偏偏就漏了一个忘机先生。真是越忙越糊涂。
便催人快马加鞭地将叶先生从馆里请过来。
这边仲韶和郑氏正等的心焦,那边叶先生却到了夕辉暮照之时,才悠悠然过到郑府来。
那道人一见了叶先生便连拜了几拜急道:“叶先生!叶先生……您赶快去看看苏小公子吧……贫道真是束手无策,只仰仗着您了!……”
叶先生有些厌恶地推开他,淡淡地对着正要迎自己的仲韶道:
“这么多天不见,我还只当你在操心多官的后事了呢……唉,倒要麻烦我跑这一趟……”
仲韶强抑着心火,并不同他争辩,只道:“先生且随我进去瞧瞧。若医得好他,先生要什么我都会尽量给先生办到。”
叶先生睃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跟他进了苏多官的寝房。
幔帐轻拂,药烟喧腾,绵软重衾中,仰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病美人。
叶先生挥退了侍婢,便连郑氏也一并叫了出去,只吩咐仲韶留下打点。
嘲弄地向仲韶望了一眼,讽笑道:“永竣王爷是要嫁到郑府做媳妇么?如何事事都得操心若此,真是贤惠。”
仲韶正容道:“忘机先生要怎么说,稍后还可再议。现下还是先替多官诊脉要紧。”
叶先生嗤笑一声,却并未将手搭在多官迈上,而是附上了额头。
静默着,叶先生闭眼,手却一直留在多官额上。眉头渐拧,额角渗汗,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叶先生才睁开眼,收回手道:
“那道士倒不是完全在骗你……他说的没错,多官的确是被魇住了。”
“可有什么解法?”
“……你莫不闻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弄清他被何物魇住,再对症下药做个法便好。方才我已施法感知其梦境……看来是十分难解的梦呐……”叶先生叹道。
“……连忘机先生也无法了么……”仲韶面色一沉,语气不觉凝重下来。
叶先生高深地摆摆手,却岔开了话题问道:“……知道梦魔么?……司掌六界众生之梦的,是魔界的梦魔。”
“先生的意思是,梦魔有办法?”仲韶小时曾亲见过忘机先生驱鬼,因此对这六界的说法,多少是相信的,便也无甚质疑。
“他自然有办法,但是梦魔已失踪一百多年,寻他无方……”眼见仲韶的脸愈加阴沉,叶先生又道:“……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兴许你便可以救他……”
仲韶眼光一亮,忙道:“先生快说!”
“……”叶先生饶有深意地打量他一眼道:“……永竣王对多官的心思我大概也明白了……‘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也’,故而,我要王爷与多官在桑树下露宿三日……听好,不是让王爷醒着,我会施术让王爷一并睡着入梦……”
于是,翌日城北郊野一棵老桑树下,铺了些锦衾绣被,垫了些棉褥草席。从此朝露曦风,月浓云稀,晴霁丝雨,荒郊碧桑下,都有两个人影相依。三宿之梦。知它是黄粱一枕,还是一梦南柯……
……
人声鼎沸,绮罗缤纷,来往如潮。一座小楼上,摆开了好些大桌,围坐的人全都朝一个方向看着。
戏台上,好些莺歌燕舞,咿呀弹唱,曲词婉转。
多官记起七年前也有过这般经历,明知身在梦中,却无法醒转过来。只能冷眼看着。
这梦真是稀奇,没有自身,只是看戏一样,看着别人的故事。
观戏的人多,多官却一眼瞥见了角落里坐着的人。
那少年男子面若冠玉,秀美非常。眉眼清冷,又意绪懒散。边独斟独酌,边漠然地瞅着戏台。
一折戏未完,却见另一个美少年悠然登上楼来。容貌整丽,风仪闲畅。
多官突然记起他们的名字,在双花庙时曾在幻觉中一晃而过的,臻予和蒋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