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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蹉跎须臾,姜似练才见到了季玄裳。

      季玄裳除下青色常服,又重新换了衣裳,梳妆洁面,强打精神倚在榻边:
      “是我不争气,连累老夫人奔波操劳了。”

      许老夫人连声道:“你说的什么话?本来就在病中,应该放宽心怀,不要多思多想。”又对侍女道,不必兴师动众,既是熟人,怎么又折腾起来换衣裳?
      这样一来,一天要换好几遍衣裳,哪里还能专心休养?

      季玄裳严词道:“您本就是长辈,应当我去拜访您,让您登门,已经失礼在先,怎能衣着不整,又多怠慢?”

      谈话间,姜似练微作打量,墙上垂挂的是“缇萦救父”,落款是醇贞,乃季玄裳的小字。书架上放的是《贞女传》、《女言》、《女史》、《女史箴》、《妇训》等。
      姜似练瞅了一眼,就嫌恶的转过眼,却见软榻边,还有一本翻开的《教女规》。

      《教女规》这本大作,正是季玄裳之父,季翰林季至言所著,在文人之中,也曾推崇一时。但也被真正有学之人所不齿,一时分为两端。尊崇者奉为经典,置于家中教学夫人子女,以为惊世真言。
      评判者自是不屑一顾,认为这等书籍,哗众取宠,限制女子自由,且贬低女性,乃是防世之作。

      季玄裳对其父的毕生心血,是推崇的很,日日拜读,书都有些陈旧了。

      姜似练给季玄裳把过脉,也觉有些怪异。
      她既然食不下咽,也是日渐消瘦,但脉象却仅仅只是有些虚弱,并没有特别大的毛病,甚至时而还有些亢奋之相。
      她有些拿不准,探脉的时间便长了些。刚要放手,季玄裳脉象突然加快,她猛地一吸气,坐起来,尖声问:“外面是谁!什么人!”

      侍女慌张出去看,片刻揪进来一个高胖圆的丫头,按在季玄裳面前。
      “夫人,是朴儿这丫头,在那搬荷花缸呢,累的直喘气,声音粗了点。”
      朴儿跪下就磕头:“夫人,您找我啊?是赏我点心吃吗?”

      她一开口,粗声粗气,犹如男子。
      季玄裳松了口气:“原来是你这傻孩子,呼呼喝喝,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
      说完,真叫侍女给了她点心吃。

      姜似练松开手,神色复杂:“夫人方才大惊失色,难道……是误以为有男子进入内院?”
      季玄裳道:“自然!若是这内院进了男子,我哪还有半点清白可言?”
      姜似练:…… ……
      时下男女,尚可共处一席,怎么就不清白了?可见这些“惊世著作”,实在害人不浅。

      姜似练又问:“夫人平日,都看这些书?”
      季玄裳无神的双眸骤然一亮。
      “姑娘也读过?这些书,我们女子读来,是最好不过。我因此日日诵读,不敢忘怀,唯恐行差踏错。姑娘若是喜欢,我便送姑娘几本。”

      姜似练笑着收下,又问她平日喜欢吃些什么。
      季玄裳微微皱眉,还没答话,就几欲作呕。侍女从旁答道:“夫人口味清淡,不喜荤腥,好吃些瓜果。但一向也不挑捡,什么都能吃的。”

      姜似练细致的问了一些,侍女挑帘进来,小公子来请安了。二人就势告辞,正见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孩童,捧着一盏参茶过来。
      孩子不到四岁,茶盏极烫,侍女们伸手要拿,都被钟元晨拒绝了。

      引路的侍女道:“我们夫人每日就靠这盏参茶吊着,若不是小公子至孝,只怕连参茶都喝不进去。”
      许老夫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老夫人自回许家,姜似练依旧和谢缜一路。

      进了巷道,谢缜掀起车帘上车,见她正在剥核桃吃,就顺手拿起夹子给她夹核桃:“桌上已经有一碟子了,你要这么多核桃做什么?”
      姜似练用手比划了一个圈:“我要攒这么大一盒子呢!做琥珀核桃,蜜枣核桃,核桃酥,还要做酥酪吃。”
      她疑惑不解,“你说,光是核桃就可以这么多好吃的,她怎么会都吃不下呢?不吃好吃的,人生有何乐趣?”

      谢缜:“……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个小贪吃鬼不成?你探了她的脉象,觉得如何?”
      姜似练嫣然而笑:“表兄也太抬举我。连许老夫人都束手无策,莫非我真是什么少年神医?我与老夫人都号了脉,脉象并无大问题。老夫人与我讲了不少病例,有些是因身体出了状况,比如肠胃紊乱,进食后病人无端痛苦,久之愈发消瘦,更厌恶进食。”

      “也有些女子,因追求身轻如燕,克制进食,越吃越少,最终也一样,看见食物就恶心、呕吐。可钟夫人哪样都不是。因此,我觉得,钟夫人的情形,像是因心病而起。”

      “噶擦”,谢缜夹蹦了一个核桃,核桃肉飞出来,跳到了姜似练衣袖上。
      姜似练忙捡起来,吃了。

      “她能有什么心病?如意郎君?钟凤麟孝期已满,受他岳父季翰林举荐,入翰林院做修撰,复出顺利。据说,当年她也极得意自己的婚事。如今看来,丈夫上进,夫妻和顺。”
      “那就不是这桩。”姜似练道。

      “噶擦”,又崩了一个核桃。核桃壳整整齐齐的掉进了盛核桃肉的盘子里,偏偏核桃给飞走了。
      姜似练眼疾手快,从凳子上捡起来,又吃了。

      “若是孩子,她成婚第二年,便生下钟元晨,是钟家的长子嫡孙。这孩子开蒙早,启智也早,更是孝顺非常。也不会是这桩。”
      谢缜说着,小心翼翼的放轻力道,但事不遂人愿,“嘎嘣”一声,核桃又飞走了。

      姜似练掀开车帘:“朱朱,你上来夹核桃吧。”
      再让他夹下去,核桃肉都得蹦走了,什么时候才能攒齐一大盒子?
      谢缜大笑,下车去了。

      姜似练既应了谢缜,这两日都亲自做些羹汤点心,送到钟府。但成效不大。季玄裳偶尔见羹汤鲜香,点心精致,也能吃一点,但不久就又吐了。
      闲暇时,姜似练也耐着上辈子就修出来的好性子,好好的“研读”了一番,季玄裳送给她的书。

      别的教规教条,胡言梦语,姜似练都是走马观花,过眼不过心,唯有其中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名贞洁烈女信娘。信娘出外被一流氓无赖,看见了脸,为保清白,就死乞白赖的嫁给了无赖。
      无赖本来一穷二白,就因为在庙会上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突然就得了个美娇娘。他日日饮酒,还把妻子的嫁妆拿去赌钱潇洒。有天晚上,喝多了酒,赌输了钱,一脚踩进臭水沟,一命呜呼了。

      无赖死后,信娘立誓守寡终生,含辛茹苦的养着无赖以前的儿子。
      有一天,另一个没娶媳妇的无赖,突然把主意打到了信娘身上。趁她外出,也摸了一下信娘的手臂。
      结果,信娘没嫁给他,但为保贞洁,活生生把手臂给砍断了一条。

      姜似练摸着自己的肩膀,浑身发毛。

      许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看了几眼:“这些害人的东西,都是些蠢书!”
      姜似练说出自己的猜测,老夫人听了,半晌未曾言语。

      姜似练察言观色,顿觉自己唐突失言。
      若季玄裳果真是心病,那这心病,她不能与亲近的钟家人说,也不能与季家人说,怎么就能和她,和许老夫人提起呢?
      许老夫人谨慎持重,必不愿刺探别家私密。

      “也是我胡乱猜测,未必如此……”
      许老夫人淡淡道:“好孩子,你猜的也不算错。我明日就再走一趟,问问那孩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这样下去。长此以往,再生出别的病症,那就迟了。”

      姜似练心生敬重,行礼告辞。

      翌日,姜似练再去拜访许老夫人,许生白恰好吊着胳膊,与祖母对弈。见姜似练来了,一时心神不属,不到片刻,丢盔弃甲,被许老夫人杀到了老家。
      他如此作态,自然被老夫人毫不留情的奚落了个够。

      许老夫人一早就去了钟府,耐心探问季玄裳的心事。
      季玄裳起初还不肯说,许老夫人见她神色有异,再三追问,她仍旧不肯吐露,再问之下,竟然羞愧难当,昏厥过去。

      老夫人没法子了,告辞离去时,恰巧在园子里碰见了季家的小女儿季芙蓉。
      季芙蓉见长姐憔悴如此,忍不住将实情全数吐露了出来。

      原来是清明祭祀当日,钟凤麟养的狗突然跑了出来,将供桌上的鸡给偷吃了。
      虽然钟凤麟说了,不怪季玄裳,随后也去祖坟上香告罪,全力补救。可季玄裳担心祖宗见怪,更是自责自己不够贤惠,不配做钟家妇。这桩事一直放在心里,散不开,下不去,时间长了,就成了心病。

      她一开始,只是郁郁寡欢,食欲大减,谁知道,到后来,连水都不愿意喝了。

      许老夫人既然得知,又回转过去开导她。季玄裳泪眼朦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说自己的不是,哭着说自己作为当家主妇,却连祭祀大事都没能好好主持,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还不如死了算了。口口声声,都是些忏悔厌世之言。

      姜似练问:“季家二姑娘时常来探望长姐吗?”
      许老夫人道:“不错。钟夫人生病之后,季家二姑娘每隔几日,就亲手做些吃食,来探望长姐。虽说不是一母所生,但二人看来,感情甚笃,这也是季家二夫人贤惠抚育的功劳。”

      姜似练若有所思。

      一出许家,姜似练就杀到了山阴候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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