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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余夫人落座,命人上一壶热热的酽茶来。
      她真的已经很累了,苦茶能够提神,让她清醒些,也更坚韧。
      为母者,岂能轻易倒下?

      “那日我请你来府上一叙时,绛儿也心生好奇,故意去园子里堵你。你只瞧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身怀六甲?”余夫人冷笑一声,“你还敢瞒我,说你不会医术?”

      “夫人知道我会医术,难道不是如今的下场?”姜似练反问,“只是不知道,夫人究竟是如何看穿,我会医术。”
      “倒是险些被你瞒了过去,若不是你叫人替你炮制那珍稀药材,我无意间得到这点消息,对上了你,我还真当你不会医术。”余夫人道,“你母亲虽然名声不显,可我知道的,她当年是卖药翁何玉消的爱徒,深得卖药翁真传。我只当你母亲过世之后,卖药翁便断了与你的联系,如今看来,他也深深喜爱你。只是不知,你小小年纪,又学得了他几分。”

      余夫人叹息一声:“我托人山南海北的寻他,即便是知道你母亲与他之间的纠葛,也没有为难你。可如今……是由不得我了。”

      她取出三个瓶子,都是从姜似练怀中搜去的。
      “这是龙脑?还真是好东西。何翁果然疼爱你。好孩子,这两个瓶子里,哪一个是枯木丹?”

      “世传枯木丹是卖药翁毕生研制的仙丹,活死人,肉白骨。”姜似练道,“夫人不是一般妇孺,当真相信世上会有这种灵丹仙药?”
      余夫人脸色骤然一变,她自然不信。所以,之前见到姜似练,才没有向她逼问何玉消的下落。但此时生死攸关,理智已在渐渐消退,她不敢不信。

      假如她不信,不是要她承认,她心爱的女儿,已经没有活路了吗?

      姜似练也的确没有骗她。她手中的两瓶药,一名枯木,另一为逢春。合在一起,才是所谓起死回生的仙丹。
      枯木是假死药,华佗在世也查不出端倪。逢春就是枯木的解药。所谓“起死回生”的“仙丹”,不过就是何老头儿闲着无事,游手好闲惹出来的一点小乱子。

      余夫人手慢慢垂落,心头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无措。
      自十三年前,她亲手将利剑捅进绝情丈夫的心口,就发誓要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今天,是她十三年来,唯一一次的软弱和无望。

      空茫片刻,她再次凶狠起来:“小崽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需要你来教我!你只要告诉我,这里哪一瓶是枯木丹?”

      阿娘过世时,姜似练还小,但阿娘却不止一次对她提起过余夫人。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当时已经气绝一刻,我医术不精,束手无策,本打算带走两个孩子,妥善安置。谁知道,两个婴孩一声虚弱猫啼,她胸口居然又动了。”
      “想来,女子为了自己的儿女,一心牵挂,足可以死去活来。”

      肖寒水说的实在深刻,姜似练也记得很深。
      当时余夫人未必真的气绝,或者只是生产力竭,一时闭气过去。随后肖寒水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她活了过来。

      姜似练深深的望着她。
      “夫人既已走投无路,为何不让我去见见余家小姐?”

      产房内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姜似练捏着她的手,指尖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比死人还要僵冷。
      余夫人冷冷的望了一圈,产房里忙碌的婆子侍女,温和的看向姜似练,道:“好孩子,你要能把你姐姐救活过来,将来,不论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

      顿了顿,她又道:“你如今也将及笄,若是你想,余姨也能替你做主,嫁入勋贵侯爵之家,也不是难事。”
      姜似练掀了掀余绛的眼皮,她茫然的睁开眼睛,使不出一丁点儿的力气。瞳孔中,光芒已经散尽。

      姜似练飞快的报了一副方子,用量煎煮办法,都一一言明。
      一个懂医的婆子牢牢记在心中,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姜似练道:“夫人若是问我何求,便请您将绑来骗来的大夫,都放了吧。”
      余夫人目光一闪,疑惑的看着她:“这孩子说什么呢?”
      “夫人既然已经得知真相,一定会去找之前为余小姐诊治过的大夫。一来,余小姐危在旦夕,需要大夫救命。二来,也是要不惜一切,保全余小姐的名声。”

      不惜一切的意思,就是杀人灭口,除掉这些可能的知情人。自然也包括了姜似练。
      余夫人不语。
      此时,药已煎好,端了上来,婆子不敢自作主张,询问余夫人,是否用药。

      余夫人没有思量多久,让她喂药。
      药一下去,姜似练取出银针,才下了两针,奄奄一息的余绛闷哼一声,咳出一口长气。
      余夫人紧紧握住帕子,不敢有丝毫放松,猩红着眼死死的盯着姜似练行针的手。

      余绛醒转过来,嘴唇嗫嚅。余夫人凑近,听见这浑身汗水的可怜孩子,说道:“孩子……”
      余夫人脑中一闷,身形晃动,差点没晕过去。
      她一心记挂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却一心只记挂着这素未蒙面,还要夺了她性命去的小儿。

      姜似练道:“夫人自得势之后,行止由心,率性而为,不计得失,不计声名,只图一时之欢,怎么,如今反倒在意起这些虚名来了?”
      “我若是夫人,便不必遮遮掩掩,人生在世,自在便是!便是没有余小姐这回事,难道,夫人就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好人了吗?”

      余夫人急的要疯,见她不再继续下针,救自己女儿,怒火中烧:“你自己小命尚且不保,还敢劝说我放了那群老庸医?就真这么不畏死吗?”
      “夫人,即便是我师公卖药翁在此,也不敢保证,必定能救回余小姐,保得母子平安。我如今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只能凭余小姐自己,能撑住这口气,产下孩子,我再全力施救母亲。若不然……”

      姜似练悠悠叹了口气:“我也并非是什么舍己为人之辈,只是以夫人的为人,不必那样迂腐。何况,便是没有余小姐这桩事,余家难道就有什么好名声吗?”
      余尧中是太后近臣,宦官酷吏。余夫人更是仗着余尧中的势,仗势欺人,横行山阴,的确从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余夫人压下心头火气:“好,只要你能救活我女儿,我就把那群没用的废物都放了。”
      姜似练淡淡道:“您先放人吧。”
      余夫人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发令放人,但要告诫他们,不许泄露半个字。

      “你倒当真是纯良。现在,可以救人了吧?”
      姜似练再次探过余绛的脉象,一副药下去,已逐渐有力了些。
      她想要这个孩子,所以,这种艰难情形之下,仍然在恢复力气,努力保持清明。

      姜似练苦笑:“我纯良什么?要是我们都死在这里,尸体胡乱一埋,今夜,发生在山庄的事,就没人知道了。就算以后被人查出来,连我尸骨都分不出来了。我让夫人放了他们,随后,夫人就算过河拆桥,想要灭我的口,也要掂量再三。那么多大夫呢,总会走漏点风声的。”

      说完,姜似练突然发作,一根银针刺入余绛人中。
      这一针下的极沉,方才下去十几根针,余绛也只是微微蠕动。这一针下去,她骤然睁大了眼睛,不自觉的猛然使力。

      产婆大喜:“快,快了,使劲啊!”

      余绛疼入骨髓,可听到婆子侍女的惊呼,突然如有神助,死死的捏住木床,不断用力。
      终于,木床发出嘎的一声,被她徒手掰开了榫接之处。这个折磨了余绛一日一夜,也折磨了余夫人数月之久的孩子,出世了。

      孩子浑身血污,产婆抱着却不敢先送去洗,急急忙忙的送到姜似练面前。
      这孩子在母胎之中,憋闷的太久了,极有可能,已有损伤。
      产婆拍了数下孩子的屁股,没有丁点哭声。

      姜似练额头冒汗,又是一阵有条不紊的施救,小小的婴孩发出了第一声。产婆连呼谢天谢地,将孩子捂在胸口。

      晨曦微露,姜似练将缓缓靠坐在椅背上,已没有一丝力气。
      余夫人冷冷的瞧着她。

      姜似练不睁眼,道:“当务之急,夫人还该找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若是好,岂不是双喜临门。可他能任由余小姐这样对抗母亲,伤您的心,苦苦隐瞒,费尽心力的遮掩,都不敢露面,只怕……”
      姜似练冷笑一声:“男人的不可依靠,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男子不可依靠,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这男子分明不可信重,余小姐却拼死也要为他生下孩子,且无怨无悔。夫人,您焦头烂额的事情,还有许多,怎么还有闲工夫,来搭理我呢?”
      余夫人气的心肝疼。
      可她说的,全是实话。

      “她将此人护的严严实实,我若问她,必定不肯说。身边那些……都是她自幼陪伴的,我虽然恨极,可她此时虚弱,还得留下,过些日子再清算。”
      姜似练软绵绵的捏了一下后颈,疲惫的很:“夫人,您前前后后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是怎么看诊的?怎么可能会一个也没诊出,余小姐是有了身孕呢?”

      “她装病以来,首先,是家中的大夫瞧不出什么端倪。后来,我就从府外延请名医,但她那时常常‘头痛欲裂’,时常说见不得光,一见阳光,就想吐。只有偶尔能出来走动。所以,那些大夫来瞧,都是隔着几层黑幔……”
      姜似练慢吞吞道:“也就是说,根本不清楚,伸出手来的,是哪一个。那疑难杂症或许真有,但却不是余家姐姐。”

      余夫人缓缓抚弄了一下她的额发,道:“好孩子,你忙了一夜,先歇息会吧。”
      她神情缓和,言语温柔,可姜似练深知,她根本没有打消,灭口的意图。
      “也好。余姐姐此番遭了大罪,要想日后不再吃苦,可要好好调理才行。等她出了月子,我再给姐姐安排补神益气的方子。”

      余夫人刚出内院,便有人回话,谢缜来了,还带来一位名医。
      余夫人捏了捏肩头,命人将姜似练严加看管。

      谢缜粗粗一见礼,言简意赅:“余夫人,这位李延迹李大夫,乃是湘西一带的名医。夫人府上有人急病,可让李大夫瞧一瞧。”
      余夫人瞥向李延迹,见他指尖多厚茧,知是擅使针灸,命两名护卫跟着他一同入内。

      “日头还未出来,谢公子倒是赶早。”余夫人不咸不淡道,“我却不知,今日吹的是什么风,吹来谢公子这位稀客。”

      谢缜不与她耍花腔,只怕自己来的太晚,姜似练已经遭遇不测。
      “吹的什么风,难道夫人不知?您派人将姜三请来,谢某妹妹不曾归家,自然要一路寻来。莫说只在此山之中,便是天涯海角,也定会一路追寻。”

      “余夫人,也不必多费口舌,我既然带了李延迹过来,就已知道,夫人府上出了何事。纸不包火,夫人还是把我家小妹请出来吧。若是我小妹果真在贵府遭遇不测,余夫人,我那嫡母的性情,您是知道的,姜家虽非王侯,可有的是银钱。我们山阴候府自然落拓,但好歹也是皇室宗亲。”

      余夫人冷冷一笑,似乎并不将首富姜家和山阴候府放在眼中,反而抓住一个小问题不放:“我府上出了何事?这也是姜三告诉你的?”
      谢缜:“小妹口风极严,怎会败坏余小姐的闺誉?”

      “夫人,您掳走这么多大夫,又抓了那孩子来,无非是想保全余小姐的名声。可这又有何难?”
      余夫人眼皮一抬:“嗯?怎么说?”
      “夫人看我如何?够不够做夫人的半子?”

      余夫人终于抬起头来,正眼看向谢缜。
      她一向看不惯姜凊,自然也不喜欢谢缜。
      可谢缜这孩子,自幼她是看在眼里。正直挺拔,临危不乱,且有谋算。比他爹谢靖强多了,也比姜凊讨人喜欢。
      若论起来,谢缜这个女婿,倒的确是上佳人选。

      这念头骤然一起,余夫人看谢缜,越看越有几分满意和喜欢了。
      只要嫁的好,谢缜也愿意认下这孩子,这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凭兄长如今的声势,也不怕谢缜对女儿不好。

      可他这是何意?为了一个寄居在他嫡母面前的丫头,不惜委曲求全,舍下自己的婚事?

      谢缜口焦舌燥,迫切的追问:“夫人,小妹人呢?”
      余夫人指向内隔间,道:“困了,睡下了。你自去接她回家吧。”
      谢缜心头微微一松,拔足往里奔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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