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扬州 ...

  •   三月下扬州,俩字:风雅。
      太子三月下扬州,五字儿:风光又风雅。
      扬州景儿美,扬州人儿妙,扬州百姓热情好客,扬州知府为官清廉,扬州小吃美味可口……更有诗云什么“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什么“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些古诗说辞,我三岁时就会背了,可关于这扬州,一直是在书上见过,来,还是头一遭。
      扬州民风民俗,的确甚好。本太子这趟微服,来的不冤。
      我站在船头,感慨不已。
      本太子的太师站在我身侧,听我一番长吁短叹,不禁多了一句嘴:“听说知府不知从哪儿听见了太子要下扬州的消息,连夜将扬州的大街小巷洒了遍水,还说什么年满二十,模样不正的姑娘不准出门。”
      “是啊,也难为他看见本太子还装不认识,真是太辛苦了,回去定叫父皇好好封赏。”
      太师心中叹一声孺子可教。
      乘船泛舟西湖,感觉的确妙不可言。本太子年近弱冠,还从未真正走出这朱门之外,如今混了个钦差出来玩儿,欧不不,微服,当真妙哉,妙哉。
      本太子逍遥地一甩折扇,道:“传说这个扬州罗知府,两袖清风清正廉洁,一不贪污,二不受贿,还经常接济难民,如今看来有待证实啊。”
      太师接话道:“殿……公子,罗知府接济难民,不假。”
      本太子哼了一声:“装模作样。他闲钱到多。回头得跟父皇说说。”
      太师道:“殿下有所不知。”
      我疑惑道:“什么?老师请讲。”
      太师面露难色,:“这罗知府,和江南茶商林家林二爷,怕是……”斟酌半天,说了一句:“关系匪浅。”
      太师话说的委婉,但我好歹也听得懂的。
      我赞道:“老师消息好生灵通。”真的一点都不输江湖中人。
      本太子的太子太师虽然一届文官,知道的却是颇多,文韬武略,才高八斗。上至治国之策,下至生火烧柴,无一不精。一个人愣是把太傅,太保的活儿一股脑全揽了,少傅,少保什么,只要有他在,那根本是形同虚设。本太子对他最为尊重,也最是亲近。
      我这太师啊,自己本生也是个传奇,而且是传奇中的传奇。太师姓张,大名张靖仪,字什么,号什么,出于尊敬,我不曾打听,但是宫里头流传着的故事,难免还是会略知一二。
      张太师幼时乃我父皇的伴读。据说三品以上的官没有没做过的,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从太师变成太子太师,官降了一品,待遇高了一截。
      战功赫赫的镇国侯曾经问过父皇,张太师一代贤才,何不让他随军出征,一定战无不胜。传说镇国侯因为这句话爵位差些不保,虎符连夜没收,以示警告。母后一个多月没理父皇。
      权倾朝野的丞相曾经问过父皇,张太师刚正不阿,何不让他收税查贪,一定水落石出。传说丞相因为这句话惹得父皇震怒,一气之下把丞相的嫡女赐婚给平阳太守,以示皇威。母后在她的椒房宫中以泪洗面。
      总而言之,说句不敬的话,我父皇,着实为张太师得罪不少人。事情一有关张太师,一代明主秒秒。。。后来我无意听见别人偷偷议论,好像听见四个字,叫什么······色什么什么昏。
      总之本太子的太师,是个人物。
      向母后问起张太师,母后立刻长吁短叹,没头没脑来一句:“宁儿啊,别学你父皇。”至于究竟别学什么,我直到现在都不大清楚。
      向太后问起张太师,太后立刻扶住额头,称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识眼色的姑姑也急忙拉住我示意不要再问。
      怪不得宫中流传一句话:皇上有三宝:皇后,太子,张太师。
      我也总有一种感觉,张太师看我的眼神,跟亲娘似的,不,比亲娘还亲。
      “公子,船靠岸了。”艄公的声音响起,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一脚跨下船,然而说是靠岸,离真正岸边还有一大截,我只得讪讪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艄公迟迟不把船停到岸边,我正窝火,艄公很没眼色地说了一句:“公子,那个钱……”
      敢情你把老子落在湖中央是因为老子没给钱?本太子这辈子出门都没见过谁问我要过钱的。这身外之物,当真如此要紧?
      转念一想,本太子是来微服,微服的,淡定,淡定。
      艄公没眼色,但我的人就是拎的清,张太师赶紧递上银子,艄公收了钱,乐颠乐颠的将船停岸,殷勤无比献媚无比。
      本太子下船后,谴去了张太师,一个人在大街上东逛西逛,买了一串山楂链子,带给三皇妹,又挑了面人仕女,送给母后。至于素来和我不是极其要好的二弟大姐,我也各自准备了点小礼物,末了,买了碗馄饨面,自己独自吃着。
      山珍海味吃惯了,就会觉得粗茶淡饭倒也别有风味。
      面条细腻爽滑,汤底香浓醇厚,美中不足的就是馄饨中的肉馅夹杂了过多的肥肉,着实影响食欲。
      终究是比不上宫廷御厨的饭菜,我只吃了两口便觉无味,这次总算没忘了结账,在街上踱步,也是甚妙,悠闲自在,痛快痛快。
      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见六个涂金铜锭,再往上瞧,入目的的便是两个大字:罗府。
      甚巧,甚巧,面前的宅子正是罗知府的府邸。我还正琢磨着怎么去他府上一探究竟,没料到竟是误打误撞走到了这儿。
      思及此,我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大门。
      不久门就开了,我上前去躬身作辑,彬彬有礼道:“在下旅途奔波,途经贵府,不知可否要些水喝。”
      开门的是个小丫头,一看脸就还嫩。见我是个风(自)度(恋)翩(狂)翩(魔),玉(厚)树(颜)临(无)风(耻)的富贵公子,甜甜一笑:“公子稍等,我去通报老爷。”
      巧,巧,巧,今天罗知府在家。老天也是给足了本太子面子。
      小丫头去了一会儿就折了回来,笑说:“公子请进。”边领我去了正厅。
      当我摇着折扇,走进正厅的时候,正在吃饭的罗知府手中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
      正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鸡汤味,罗知府端着一碗上面缀着青菜的咸泡饭,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讪讪的笑了两下。
      罗知府年岁约莫不打,二十出头样子,与我想象中贼眉鼠眼的清奇相貌大为不同,生的眉清目秀,长的挺拔修长,颇为周正。看他见我的这个样子,一瞧就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缺乏历练。
      从四品的官,有点出息呐。
      我躬身施礼,罗知府连忙下座搀扶,我道声谢,忙把方才在门口的话儿重复一遍,罗知府惶恐不及,忙叫下人备水烧饭,末了请我入座,一双手不安的在衣摆上绞着,咬着嘴唇,等我发话。
      我装做没见到他的窘迫,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那碗咸泡饭上,假作不经意道:“在下斗胆请教,罗知府这碗泡饭,究竟是用了几只鸡吊卤?”那碗泡饭看似清汤寡水,实则满是山珍海味,别人看不出来,但我何许人也,从小海参鱼翅,燕窝雪梨灌大的,这其中玄机,我怎能不知。
      被我这么一问,刚刚镇定下来的罗知府又开始忐忑,支支吾吾,我看他如此,索性不再为难,一笑而过。
      罗知府松了口气,水送上来,饭也吃了不少我终于起身告辞,罗知府亲自起身相送,待我走远后,他一人靠在大门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太子殿下,好好的,玩什么微服呢……真真是折煞下官了。”

      出了罗府,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刚才罗府走一趟,虽然任未弄明白罗知府究竟为何如此富足,但起码有一点我能证实,扬州知府虽然没有传说中的刚正不阿,但绝对不是个贪官污吏,相反,还有机会可以受到重用。而罗知府过得如此滋润之原因,怕还是与那位林二爷有关,究竟如何,还是等明天再一探虚实罢。
      来扬州的第一天,也算办了点正事。天色尚早,我也不想过早打道回府,走回客栈,在街上环视一周,一家茶馆倒也还算雅致干净,勉强入得了眼,我便打算进去坐坐,感受一下民风民俗,顺便也歇歇脚。
      茶铺的小二服务周到,既无刻意献媚,也无恶意怠慢,甚和我心。铺子内也有两个说书的,还有几个唱曲的,热闹,却不嘈杂。
      我晃了晃杯盏里的茶水,清澄,通透,上好的银针,不错,不错。
      一个背了把琴的少年,轻轻走到他跟前,微微躬身道:“公子可要听个曲子。”
      我点了点头,不经意地朝上看,看见那少年面容时,我着实也是惊了一惊。
      倒不是那少年容貌有多惊艳,我是看惯了美人的,我母后,父皇,张太师,当初那个不名动京城,而眼前这少年,名唤水真,虽然年少,未及弱冠,但乃当今赫赫有名的琴师,曾经进宫弹过曲儿的,比那些坊间略有名气的教坊头目之流不知高贵了多少倍,断然是不会来这种茶楼弹曲儿的。
      我顺着水真的身体往上瞧,果然在楼上的走廊内,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在朝我望来。
      这张脸的主人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称不上熟,但也不陌生。此人大名林言,就是赫赫有名的皇商,当朝第一茶商林二爷。
      林言在家排行老二,林老爷过世后就是他一直打理着生意,为人精明能干,但是也算厚道仗义,为此和我关系不错,至少互相看的顺眼。
      说来也怪,林家老爷取名似乎特爱咬准一个音,林家大小姐名唤林嫣,貌美如花。二公子叫做林言,聪明睿智。三公子则是林延,无心权势。这些名字尤其是用方言念,几乎完全是一个音,容易混淆,所以当地人就按风俗,尊称老大林小姐,老二林二爷,老三林小爷。
      不一会儿就有小二来报:“这位公子,可否移步,楼上有位公子请你上去。”
      我自然同意,何况此人还关系到罗知府清誉。
      我漫步上楼,这才发现楼上居然还有厢房,每个门外还遮着屏风,倒是甚好。没等小二领我到门前,有一扇门就自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就是笑得如沐春风的林言。
      我挥挥手示意小二退下,笑道:“林老板好久不见。”
      林言关上门,躬身道:“殿下如此称呼,草民实在惶恐。”
      我盯着他的笑脸,心中默默跟着笑了三秒。
      林言你也忒不走心,就你这云淡风轻的样子,见了本太子既不跪拜也不行大礼,就叫惶恐,人家罗知府今天中午见到我的反应才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惶恐。
      林言没等本太子发话,竟然独自先坐下了。
      我凝视着他的脸,说道:“你不怕本太子生气,治你的罪?”
      林言还是笑:“殿下宅心仁厚,断然不会如此。”
      的确,我不会治他的罪,加上两个字——绝对,百分之一百。
      至于为什么,其实也可以说,我需要拉拢林言。也能这样解释:我欣赏他。至于你觉得那种听着更合理,更贴切,更真实,答案总是因人而异。
      我端起茶杯轻轻摇晃,青瓷的杯子中盛着黄澄澄的茶水,是千两茶,但是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扬州应是不产这茶的。
      林言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道:“怕殿下喝不惯扬州的新茶,草民便备了些来。”
      我说:“真巧,楼下我喝的是银针,也是上好的陈茶。”
      也很巧,在楼下喝的是白茶,一上楼就成了黑茶。
      林言的笑脸终于出现了一个裂缝。
      我继续道:“更加巧的是,本太子来扬州,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似的,提前做好准备,林老板更是未卜先知,似乎早知道本太子回来这家茶楼。”我看了看他的表情:“还把水真找来了,真是不易。”
      林言嘴角抽了抽,道:“水真和内子是同乡,常常来往。”
      内子?林言什么时候成亲了……
      我很疑惑,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问出口。但按目前来看,这个下马威似乎来的有些过了。毕竟林言只是个茶商,而我是太子,只要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君王,他表现的与我再热络,也不代表我就能肆无忌惮的说出这种分分秒秒能让人掉脑袋的话。
      何况只是表现的热络而已,实际上不过见过几次,生疏的紧。何况还有君臣之交,三纲五常的束缚,自然是不能像普通朋友一般玩笑。
      一番调整,林言重新换上了他的招牌笑容:“太子殿下此番下扬州,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开门见山,爽快。
      没错,此番扬州之行,本太子无论如何也得是带着功绩回京的,这次奉旨微服,为的就是让我再朝中站稳脚跟,也为将来登基早早做好准备。
      林言果然直接,道:“太子殿下这几日,多留意留意城中书铺吧,再看看客栈房内的桌子上,有没有放什么东西。”
      说罢不等我回应,就从袖子里掏出个青瓷小瓶来。
      这是什么?我心中好奇,但从小贵为太子,自然是不会主动问。
      林言也显然不想卖关子,拔开瓶塞,一股浓烈的香气顿时铺面而来。
      我想凑过去瞧瞧,但是忍住了。等林言主动把瓶子递到我眼前,我才淡淡地瞥了一眼。
      深紫色,和某种药油很像,但是有一股特别的香气,闻着让人有些不舒服。
      这玩意儿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
      林言看着我,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草民逾越,殿下今年,有二九了吧。”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什么,二九,意味着可以娶妻生子了,但嘴巴还是快了一步:“二九差一龄。”
      林言偷偷看了一眼我的脸色,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后,轻轻说了一句:“草民斗胆,殿下……可有喝过花酒……”
      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几乎可以做所有贵族少年的榜样,长到那么大,一不看春宫,二不逛青楼,何来喝花酒一说。真的,大实话。
      林言有些诧异,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这……殿下不必挂怀,只需看看有没有相似之物即可。”
      一瞬间,我似乎看见林言脸上闪过一丝绯红,不知是不是错觉。
      我好想有些猜到那小瓶子里装着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了,但是还是不太清楚。
      我问道:“这东西可有名字?”
      林言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那句话的:“……——……——……——”
      声音很轻,但我听见了,是:合欢散。
      合欢合欢,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一个词。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令自己也摸不着头脑的话;“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林言默默偏过脸,让人很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用低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也只去喝过酒,什么都没做……”至于是去哪里,做什么,却没有明言。
      我只听了个七七八八,也没明白他这句话的目的。
      桌上的茶水早就放凉了。
      林言将小瓷瓶往我手里一塞,匆匆行了个礼,匆匆道了声告退,又匆匆跑了出去,几乎是夺路而逃。
      留下我一人站在门口,一句“后会有期”卡在喉咙了里,最后终究是对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在心中默默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急急要走,但我知道后会,必然有期。

      厢房里没有窗户,但是出来一看,投在身上的已不是正午的艳阳,而是晚霞的余晖。
      趁着天色未暗,我去路边几家书店转了转。
      林言叫我多关注关注书店,我自然知道他叫我关注的是什么,无非是一些不入流的东西,就这个,也犯不着他来提点。
      本太子虽然不是喜怒无常之人,但他哪来的底气,就如此认定我不会动他,这人,着实是有些胆大包天了。商人向来圆滑,如此到不嫌鲁莽。
      转念一想他这又哪里是鲁莽,分明实在警告我即便是贵为太子,没了他在这扬州也寸步难行。
      我在店中停留一会儿便离去,这些是否查出,无伤大雅。来扬州之前我就掌握了县令贪污罪证,对于我来说,受贿的是县令还是知府,都一样,只要不是无功而返,就好坐稳我的太子之位,日后之事,便也更是顺理成章。
      忽而又想到他和罗知府的关系,难道他这是……对罗知府的一种变相的维护?
      原因究竟是什么,我不知,但林言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么一句话。
      扬州一事,还要从长再议。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罢。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多多支持哪~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