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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亲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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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灯会,人声鼎沸。
青九耳边各种各样叫卖嬉笑的声音,十分热闹。
他此时正一脸郁猝的处在一片梨园中。大簇大簇的梨花盛开,有的扑簌簌掉下来,落了青九满头满身。好看是好看了,可青九却没心思赏什么花。
本应在灯会赏灯赏美人的青九不知为何来了这片古怪的园子,无边无际,青九用术法飞起身来也探不到园子的头。只有一个木头搭起来的小屋,倒是干净,像是有人常住,却半天也不见来人。
事情的初始,一切还都是正常的,灯会前青九特意换了身衣裳,广袖青衫,白色绣翠竹的里衣,云纹锁边,比起平日多出几分风流,想来与今日气氛正相称。
半轮日头红彤彤的挂在天边,把云彩染的五颜六色。红花镇街头商贩们热热闹闹的准备着晚上的灯会。
李府正厅,青九给每人分发自己特做的面具。众人正嘲笑他呢。李管家突然开口说话。
李文田还是那副温文和煦的脸,笑着提议,“我已经让下人把带有李府家辉的五盏灯笼放在灯会街上,总共五条街,每条街上各有一盏。咱们现在就出发去寻灯,谁找到的灯笼多,谁就算赢家。这赌注呢,是我新的的一副墨宝,这位先生写的字恢宏洒脱,描摹下来写个牌匾最好不过了,如何?”
几人一听都不置可否,只有白一最高兴,对这副墨宝势在必得的样子。他新近正练字,打算做个狐狸洞的牌匾,这幅字倒像是为他准备的。
李管家这个笑面狐狸,弄这一出,这是笃定了其余四人都找不到灯笼?
总共五盏灯,五个人。只要能找到一盏就肯定不会输。找盏灯笼能有多难呢。青九心想着。也同意了这个提议。
这件事就这么议定了。
一人选一条街开始找,青九去了长福街,他走上街头,看着满大街的灯笼以及几乎人手一盏的灯笼发起了呆,要从这一片灯笼海里找到一盏已经很难,要是灯笼不动,能一盏一盏找过去,还好一些。
但老百姓买灯,李府那一盏保不齐就被买了去,要真是那样,可真是泥牛入海,寻也没处寻了。
青九沿着街逛起来,带着他那个十分艳俗的面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恍若未觉,仍慢悠悠走着。也没刻意找什么灯笼,只买了麻薯和辣干子,边走边吃边看灯。找不找得到,都随缘吧。
青九其实也不是没法子,只要动一动手把这些灯笼一起全给收走,这么多里头肯定有一盏是对的。可真要这么干了,灯会也就毁了。还不如就好好玩一通。
佛系心态的青九走着走着,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满街的人慢慢变少,吆喝声也渐小,再往前走,庭楼屋宇俱都变成了一颗颗的花树。细细分辨,竟是满园的梨树开了花。七月七日七夕佳节,哪来的梨花开?四月底就败干净了。
青九在里头四处转悠着,发现这些树里传出吆喝声,中年男子拖出了长腔,喊得极其卖力,馒头嘞,烧饼~不好吃嘞~不要钱~
那颗树也是不甘示弱,传出小姑娘清脆俏丽的声音非常喜人。
花布头~红丝线~日日俏似新娘子喽~
吆喝声都在耳边,却瞧不见半个人,这一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青九纳罕。
转的累了,也没看出门道来,青九索性坐在木屋下的木头台阶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闻到了果酒的味道,清列飘香,勾起了狐狸的馋虫。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了正当年少的裴堂。
裴堂斜椅在木头门上,两眼迷蒙的望着青九这处,眼睛没有焦距,他手边倒着一个酒壶,汩汩美酒淌出来,阴湿了一片木头,身上的官服被压成凄惨样,皱皱巴巴的。
青九不成想竟在这处碰到裴堂,是梦吗?
经历雷劫后的百多年,在妖界过得恣意,青九很少想起他,因一想起他,就连带着想起自己努力喜欢他,却得不到回应的那段日子,可近来却不知怎的,主动被动的总想起些往事,如今竟又梦到他了?
梨花纷纷扬扬,随着风飘过来,又有一瓣落在青九肩头,他晃了晃脑袋,又佛走一身的落花,慢慢走近裴堂。
裴堂从来好看,要不然也不能被评为什么汴京第一美男子不是。当年因为这略显娘气的称号,青九还嘲笑了他好一阵,说听着就像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弱鸡。裴堂气的两天没给自己挠痒痒。
青九歪头细看他眉眼,眉尾细长,眼瞳黝黑沉郁不散,薄唇紧紧抿着,眉头也皱起,他不知因为什么困扰,脸颊瘦的凹下去,可即便是这副落拓颓唐的样子,青九还是要感叹一句好相貌。
青九与裴堂脸贴脸了,裴堂却一动不动,好像没看到青九一样
果然是梦啊。青九感叹。
青九有一个秘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在雪化了,花开了,打仗的士兵终于回到阔别三年的故土时,青九打算把这个秘密讲给裴堂听,跟他说,青九很喜欢裴堂,想与他吃酒打马,看尽汴京繁华,想被他挠痒痒,直到狐狸掉毛再也没有办法。
可是,青九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时好像太晚了,晚到裴堂已经领了他心爱的女人回家。那个没开口的秘密也再也没有开口的必要。和着那年的雨水,和凋落的花瓣以及一大串的冰糖葫芦一起吞进了青九的肚子里。
青九素来噬酸,最爱吃冬日里带着薄薄一层糖皮的冰糖葫芦,一口下去,又凉又脆又酸甜。
那一年春末,西征军大破胡人,凯旋而归,作为总指挥的裴堂出征三年,不日就要归家,军队进城的那天,青九特意起了大早,去早市买了一麻袋冰糖和一大筐的山楂,喜的卖山楂的小贩直夸青九体贴,娘子是个有福气的。
青九还记得当时的自己,飞扬着眉毛,顿也没顿的反驳她,不是娘子,是相公。
青九一把提起那大筐山楂哼着歌回家,就连那小贩古怪又强忍厌恶的扭曲表情也没影响到青九的好心情。
后来一筐山楂就只做出三串能看的糖葫芦,其余的全都惨不忍睹,青九戒指里养的三只小鬼头打趣他说。真不知道裴堂喜欢你什么,除了一张脸能看,别的真是啧啧啧。
那时候三只小鬼都以为裴堂喜欢青九,两人就只差一层窗户纸而已。
青九听见小鬼的话,心里觉得甜蜜。心想裴堂要是敢嫌弃自己的手艺,那他就罚他给自己挠痒痒,挠一个月!
青九等啊等,从早上等到日暮,再从日暮等到第二天清晨,春雨淅沥沥的下开了,也没等到裴堂,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裴堂没等来,倒先等来了裴堂的爱人。
那女子也穿青衣,层层叠叠,袅袅娜娜的儒裙,显得她腰身玲珑,妩媚又清丽。
她对着青九盈盈下拜,她喊青九作,九哥哥,世上只有裴堂喊自己叫做九哥哥,如今又多了一个。
青九听见她说,九哥哥,奴是伺候阿堂的奴婢,九哥哥可以唤我蝶裳。
青九本来听见有人声,以为裴堂归家,光着脚跑了出来,手里还捏着化了糖霜的那三只冰糖葫芦。满脸的笑意不知该如何摆放。
春雨停了,太阳却没出来,蝶裳身后的小丫头不耐烦的说。“这位管家快点给我们姑娘安排住所吧,姑娘陪了将军一夜,如今正乏着呢。”
三只小鬼头听见这话替青九抱不平,什么管家!我们青九养大了裴堂,怎么就成了管家!你个小丫头片子,真是口无遮拦。
三只鬼叽叽喳喳,吵的青九难受,他觉得眼睛酸酸的,左边胸口处像被人撕扯着,很不爽利。糖葫芦的糖皮化了,粘在手上。更让他烦躁,他大喊闭嘴。
却吓得蝶裳一个哆嗦,眼泪含在眼睛里,就要哭出来。后来怎么样,青九浑浑噩噩的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没有糖霜的冰糖葫芦,又酸又涩。不好吃。
回忆沉重,压皱青九眉头。梨花树下,裴堂还是青年模样。
青九伸出手细细的描摹裴堂的眉,把心上那些陈年的泥泞挖开,撅出那些发霉的,青九以为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他轻轻的对裴堂说。我喜欢你呀,裴堂,很喜欢,很喜欢你呀。
他说的郑重又缓慢,每一个字都湿漉漉,热腾腾,像是用尽全部力气的那些年。
青九兀自沉浸在过去的情绪里,没注意到,眼前人原本沉郁迷蒙的眼神突然变得欲望深沉,连手也颤抖起来。裴堂慢慢的掀起青九艳俗又可笑的面具,珍重的亲吻他的唇角。
梨花纷落,馨香缠人,叹息声中好像有谁在叫着,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