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barry］地球放逐》银河速逃星

6、地心引力

　　大话谁都会说，天气却越来越冷。搬到地上的人多到劝都劝不住，巴里一行人大多都心地善良，搬了喇叭搁在凳子上，用各种语言告诉那些想要重新回到以往生活中的人们：天气智慧越来越冷。这些来自地下的科研队伍想要借助他们在厚厚的防寒服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单薄的身体劝诫他们不要妄想找回往日的繁荣，他们却被流民们推倒在地。流民们不关心他们来自哪里，也不关心他们或者她们抱有什么目的。
　　巴里运气不太好，哈尔在食堂找到他的时候，看见他的脸上青了一块儿，嘴角也有些擦伤。他刚刚结束训练，早已久疲惫不堪，却还是突然间就打起了精神，气冲冲地走过去，一屁股在科研人员的对面坐下。巴里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你是要掀桌吗？”
　　哈尔问：“谁干的？”
　　巴里说：“那些想要搬到地面上的人的一个。”
　　“你还记得到那个人的脸吗？”
　　“人太多了，他也并不是有意而为之。”他平静地说，仿佛他们只是在学校的图书馆讨论那颗早就消失的月亮一般稀疏平常，“我们试着劝阻过他们了，但没有用。”
　　“看看谁要去找别人麻烦了。”预备飞行员咬牙切齿，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一把按住。他惊异地转过头，来自地下城的科研人员却说：“热量宝贵，况且我听说你很快就可以独自行动了。”
　　“你大概不会想在第一次独自击碎一颗小行星之前，因为打人而被关紧闭吧。”
　　这话是事实，哈尔只能愤懑地坐下。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生气，也许只是长久的黎明终于让他感到厌倦了，也许是因为那颗逐渐逼近的巨行星，也许是因为越来越远的太阳——也许呢，也许只是因为他终于见到了巴里，但他们之间却仅仅像个能互相搭几句话的陌生人一样。仿佛、仿佛他们曾经更亲密的关系只是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中他癫狂的幻想，也许他们的亲密关系就像是他儿时还存在着的那个温和平常的世界一样看似宏大却易碎，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一切就能被消融了——一株在稍微温暖的时间里恰好长起来的野草，在一阵寒风中就立刻枯萎了。
　　巴里却说：“给我讲讲你的飞机的事吧。”
　　这大抵勾起了哈尔的一些回忆，他想起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向他描述的那些：蓝天、轻柔的云、波光粼粼的海和弯曲的海岸线，他在他母亲的怀里，喷气式飞机掠过的时候留下一道白色的尾迹。

　　“那个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但也能够记得一些。”
　　任何人走在寒风中，都会忍不住裹紧自己的衣裳。就算是身体本身并没有感觉到寒冷，举目苍白也会让任何来到地面上的人心里一凉。巨大的冰原远方是骷髅般摇摇欲坠的城市，一个大油桶里烧着一些垃圾提供转瞬即逝的热量，大多数植物被冻硬了，连同山脉上也覆盖着一层寒霜。液态水长久冲刷的海岸和被冰冻的海面结合在一起，让盲目的旅者分不清脚下的丘陵是真正的土地还是原本液态的精灵。
　　一面是永昼，一面是永夜，他们恰好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中间，随着这颗曾经的蓝色行星漫无目的的飞行，被放逐出这片孕育过生命的摇篮。在这里一切看上去永久的梦都会容易破碎的像纸，人们谈论起天空的时候，谈论的是灰霾的苍穹。
　　包括飞机也是一样的，但仅仅是大气层中的飞行已经无法满足目前的需求了。飞行员们在大地上训练，接着他们就要克服重力离开地球引力范围，去击碎或者击走那些小行星——它们大多数个头都不是很大，漂浮在空旷的漆黑之中。
　　“但有时候你也能看见旁的东西，”哈尔说，“我在模拟训练的时候看到过，像是一颗星，但不是，它们个头更小，却不是任何大行星的卫星。”
　　巴里说：“是矮行星。”
　　这样的名词让哈尔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接着说：“但在那样的世界中飞行，更多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你只能祈祷那些遥远的星星不会改变自己的方向然后撞到我们身上来。”
　　他等了一会儿，也许是自己的话太过无趣，让来自地下城的科研人员打不起精神来。哈尔转过头去，巴里正看着远方。他们坐在低矮的窗前，窗户又矮又小，因为有一半的房子都在地下。他能看见他那双如同夏季晴空——如果他还记得起什么是夏季的话——一般的眼睛中倒映着一般黎明和一般黑暗。他紧绷着唇角，看上去并不乐观。
　　他尝试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搭在巴里的胳膊上，后者朝他露出一个说不清楚意味的笑容来。

　　气候的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往地上般的人越来越少，喇叭虽然整日放着，但至少现在已经没人来搞破坏了。巴里听过一个说法，意思是地下城的人太多而粮食又不一定足够，所以就默认了这些人离开然后自生自灭。人类嘛，人类本身有的是办法，就像是在寒冷中盗火，而人类忠实能给自己找点事做——不只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生活。
　　地下城的科研队大概已经收集到足够的资料了，现在正在一批批地往回走。而寒冰奥运会的消息用句不恰当的话——已经席卷了大街小巷。我们的场地足够大，大到有多少人想参加都没关系——海洋已经几乎完全被冻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太阳的光芒又暗了一分。木星更近了，但他们仍旧在一个安全距离。
　　报名表被发了下来，接着他们的小组被抽签中了，哈尔去和组织这场运动会的工作人员交涉一番，得到了每个小组都会被提供交通工具的消息。而这次运动会，倒不如说是一次越野赛，小组出发横渡被冻结的海，然后在规定时间内赶到另一个工作点，谁用的时间少，谁就会胜出。
　　于是到了比赛当天，随着一声礼炮的鸣响，数不清楚的车辆乌压压地一片出发了。
　　在一开始的时候，四处还到处都是人——公路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人们只能尽可能地去寻找有利地形。但很快，由于地形和车速的差异，原本挤在一起的车队就散开了。他们在驶向永夜，就像是终于日落了一般，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暗。
　　计划是这样的，为了避免疲劳驾驶，每个人都会连续开车三小时，一轮过后，他们会停下来休息半小时，同时也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和足够的热量摄入，以避免发生意外。由于公路实在崎岖，先开始开车的哈尔全神贯注，他的车速并不慢，巴里坐在副驾驶上，有点担心，但前者却毫不在意地来了一句：“我可是开飞机的。”
　　“开飞机也不能超速行驶啊。”
　　“现在路上又没有交警，”哈尔余光看了巴里一眼，还是稍微慢下了一些，“不过安全也很重要了。”
　　他们在穿过日界线，前方是黑暗，后背是黎明。他们离开了冰冻的土地，车速更慢了，因为现在轮胎下是冻结的海。
　　六个小时过后，第一轮休息的时间到了。
　　外面已经天寒地冻并且由于气温差刮起狂风，两人还是穿戴严实打算下去走走。
　　神奇的是，天上没有云，他们现在正在一片纯白的荒野之上。水面被冻得很结实，气温和曾经的南极差不多。这是一片不毛之地，抬头却可以看见星星。尽管他们已经远离了出发之地，但硕大的木星还是像一轮没来得及完全神奇的月亮一样露出半个在地平面上，斑斓又璀璨，仿佛自身就会发光，有人说这颗巨行星终有一天会变成另一颗恒星，但现在朱庇特只是压在地球头上的一只巨大的眼睛。
　　“哈尔，”他们回到车上后，打开简单的食粮，巴里突然叫他，他转过头去，后者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神色来，于是巴里接着说，“你有想过我们距离木星太近了会怎么样吗？”
　　“怎么样？大概会被撕碎吧。”哈尔漫不经心地说道，“它庞大的引力会让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行星发动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故障。”
　　哈尔为这个猜测嗤笑一声：“我们也有自己的地心引力。”
　　但他随后收敛了欢快的表情：“但如果有那么一刻，我想我会不顾一切地选择去见你。”
　　巴里笑着打了他一下：“我还不了解你，如果有那么一刻，你的选择绝对是会为了拯救别人牺牲自己。”
　　他们为这段滑稽的对话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