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48、【第六章】 梦中的自杀者

　　原来，在艾玛之前，雾都孤儿院六年前的上一具“容器”就是薇薇安。她曾被囚禁在孤儿院的地下室里，提取血液三年。

　　不是没有试图逃走过。
　　有次她一口咬在抽血的医生手上，后来就被戴上了脖环。
　　有次她一脚踢翻了装针管的推车，后来就被戴上了脚环。
　　有次都几乎成功了。那次她趁值班的医生打盹，偷溜下床，硬生生用手挖出一个地道，但只挖到一半，就被抓了回来。后来就被穿上了束缚衣。

　　她不知道这是哪。
　　绝对不只是孤儿院的一间地下室。

　　地窖里铁架林立，她只看到墙上有一个黑色三角形标志。里面一个L。
　　【Lebensborn】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她听到了。后来他们看她再没力气挣扎，开始当着她的面交谈。
　　原来，他们并不是什么医生，而是纳粹人体实验的研究员，乔装成医生，借口到孤儿院体检，实际上却在寻找适合的造血身体。他们似乎想要从她的血液里提取某种物质。

　　后来她再也无法挣扎，也绝望了。每天被注射镇定剂，整天昏昏沉沉。

　　白大褂“医生”们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全都是装出来的。她想，那个费恩，曾经对她笑的温柔医生费恩，也都是装出来的。

　　他经常亲自为她抽血，有力地控制她的挣扎，抽血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很少摘下口罩。但有次他摘了下来，为了擦掉耳后一小片溅上的血迹。她看见了他的脸，高挺鼻梁，深棕色眼睛，那种眼睛的颜色，依然该死的温柔。只是他的手指微凉，再也没有对她笑过。

　　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死在1942年的秋天。
　　但她活了下来，苟延残喘地活了三年。
　　针对她的失踪，地面上的雾都孤儿院没有丝毫察觉。她知道，自己的信息已经被院长注销了，孩子们都以为她只是被领养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已经对时间没有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在那一天，地窖的房顶震了一下，接着从上面传来异样响声。

　　那天地窖里的“医生”们好像也有点反常。他们没有来抽血，也没有来看她一眼。而是不停地走来走去。她被固定在铁床上，听见脚步声匆匆响在四周。她好像隐约听到他们在叫喊什么，似乎在说什么“转移，撤退”。
　　忽然，又一声巨大的震动。这次地窖里的铁架都倒了一片，几声巨响。
　　地窖顶掀起一大片尘土，仿佛要踏了一样。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轰隆一声。似乎有东西爆炸了。

　　她感到有人跑了过来。地面晃动地很厉害，他几乎摔倒。最后那人紧紧抓住了铁床的床沿，伸手。

　　咔哒一声。昏昏沉沉中，她只感到脖子一轻，接着脚腕的镣铐也被打开了。

　　然后她被打横抱了起来。

　　又一阵剧烈震动。

　　抱住她的人猛地晃了晃，她差点摔到地上，但是他紧紧抱住她了。

　　一片噪音喧嚣中。她隐约听到有人站在不远处，冲他大吼。

　　“费恩，你在做什么？”薇薇安睁眼，一片尘土飞扬中，她眯眼，是那个前三年前给她做第一次“输液治疗”的纳粹实验员。

　　“带上她。转移。”

　　“你疯了！他们打过来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被抓住！你不要命了？”

　　“这女孩很宝贵，她的体质是唯一的完美容器。让我们三年来，提取出了第一瓶不老泉颗粒。你难道就像这么放弃吗？肖恩？”她感到抱住她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回头说。

　　估计看情形紧急，那个肖恩也踌躇了。片刻后，他咬了咬牙，狠狠说，“好，那带上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很想睡觉。多年的镇定剂注射已经摧毁了她的神经。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自己正作为一种无价的商品，被一个年轻人紧紧抱着。叫做费恩的纳粹实验员横抱着她，走在一片废墟烟雾中，走在躺倒在地，被射杀的一众同事之间，走出地窖，踹开一道门，里面是一条地道。

　　轰隆一声。爆炸声不觉。似乎还有机枪扫射声音。大块土石噼噼啪啪砸下来。地窖在坍塌。

　　一声枪响之后，他的身体一抖。

　　似乎是跑不动了。

　　他越跑越满，跑地踉踉跄跄。最后他扶着墙，跪了下来。

　　薇薇安看到有血从他的腹部不断流出来，染红了白色实验袍。

　　她摔在了地上，大脑撞击墙壁，有了短暂的清醒。她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想起来了他是谁。

　　装作医生的纳粹实验员，费恩。
　　她后退了一步，想要逃跑。

　　“别跑。”他忽然开口了。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说过话了，她想。自从她被囚禁在这里。自从他撕掉面具，露出纳粹实验员的真面目。

　　“别跑。”他忽然紧紧拽住她的手，把她按在地上。

　　她挣扎了一下。但他的力气很大，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着坐了起来。接着他按住她的肩膀，靠了过来。

　　“听着。你的名字是薇薇安·怀特。这里是英国，伦敦。”

　　“现在是1945年，冬天。天气很冷，外面在下大雪。你的父母在战火中去世了。你无家可归。被收留在伦敦的雾都孤儿院里。”

　　“战争即将结束，纳粹负隅顽抗，躲藏在一个废弃孤儿院的地窖里。今晚你本来在走廊里读书。”他低头看着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似乎也有某种魔力，如同暗流涌动的漩涡，把她一直吸下去。他声音轻轻。“你很喜欢读书的。那是一本诗集。读了一半，忽然轰炸机飞过，孤儿院被炸毁。因为你在走廊里，你反应了过来，很快逃了出去。其他孩子们都死了。”

　　“然后你逃出去了。孤儿院被炸弹炸毁了。战争要结束了。纳粹输了。”

　　他的口罩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来。

　　她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意识一团混乱。她感到他抬起手，轻轻摸她的脸。但是没什么力气，一次次地滑下来。在女孩消瘦苍白的脸上流下一道道血污。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要再说什么。

　　但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唇角流出大片鲜血，滴在地道的地面上。他看着她，手指微微发抖，低头，那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如果当初没有让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心脏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受不了。
　　受不了她每次喊他的名字。带哭腔，带恨意，带绝望。

　　所以刚刚由他亲手对她进行了催眠，清洗记忆，这三年。

　　战争要结束了。他们输了。

　　“........活下去。活下去。薇薇安。”

　　她忽然感觉脖子上的手松开了，然后她被他猛地推了出去。

　　有着深棕色眼睛的纳粹实验员弯腰跪在地上，洁白的实验袍胸前有一个血手印。

　　然后他稍微直了直身体，猛地抬手，拉响了手榴弹。轰隆一声，地窖炸毁，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