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27、【第五章】 黑蜂之死

　　薇薇安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了。
　　鼻腔内是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她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青年，双手撑着额头，看起来正在休息。

　　不过显然没睡沉。听到她动，他立刻睁眼了。
　　“喝点水。”沉默片刻，他推来一杯水。

　　“……我睡了几天？”

　　“不到两天。”他抬腕看了看表，“三十六小时。深度睡眠，近乎昏迷。”

　　“听我说。你需要休息。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青年低低地说，眼底有隐隐青色。

　　他有双绿色眼睛，看起来很冷，冷绿色。她莫名感到心悸。她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被拥入一个怀抱。

　　一个温凉的怀抱。她感到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她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抖。

　　忽然，闪光灯一闪。伴随清脆的咔嚓声。

　　她感到他很快放开了手。

　　“哦，我说对了。你们果然在一起了。”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薇薇安扭头看去，长羽毛的女士礼帽，礼帽下一张相当年轻的脸，浓妆艳抹，香水扑鼻。

　　同时女记者轻飘飘递来一份报纸。薇薇安看了标题几秒钟，粗体的黑色大标题，十分吸引眼球。
　　【溺水少年并非自杀，致死毒素来源未知！】

　　“是我写的哦。薇薇安小姐，你终于醒了。我是不是可以进行我的采访了。”黛西欢呼雀跃，声音甜蜜。

　　“薇薇安小姐刚醒来，身体情况不好。不适合采访。”维德起身，淡淡道。

　　“你管不了我。警官。这个案子我跟定了。”女记者撇了撇嘴，从帽子上抽出一根羽毛笔，在一张纸上刷刷写了几笔，笑靥如花。“明天写点什么好呢？对了。就写女调查员玩忽职守，消极怠工好啦！”
　　“【坠入爱河的WLA协会调查员，是否还能清醒地调查案件。】”

　　每个太阳社日报的读者都知道，虽然报社的当家记者黛西说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对的。但是措辞太过微妙，令人欲罢不能。
　　新闻，如同一道菜。百分之八十的食物，百分之二十的自由调味。合法的添油加醋。
　　对比，黛西显然是不在乎的，她曾公开说过，只要能吸引眼球，升职加薪，捏造事实也是种职业美德。

　　黛西发表完一番隐晦的威胁后，二人陷入沉默。因为此时任何的解释都可能会被继续解读为恼羞成怒。黛西对这一结果表示很满意，哼着歌打算离开。

　　“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好奇？”黛西即将离去之际，病床床头忽然响起一个女声，柔软但淡漠，“黛西小姐。你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你是太阳社日报的当家记者，看到任何猎奇的丑闻，就像闻到腥味的野猫。全英国，没有哪个孤儿院不存在体罚，没有哪个彻底贯彻了人道主义。但你似乎对这一切过于关注了。”

　　“……”黛西的脸有一瞬间的慌乱，那慌乱太过短暂，以至于薇薇安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接着她摇了摇头，礼帽上的长羽毛飘动，像毛线团不停骚动猫的心，“没有为什么。”

　　“对了，我可以卖你们点消息哦。有关这个案件的消息。”她笑盈盈，斟酌片刻，比了个手势。“100字10英镑。”

　　看二人一副不为所动姿态。黛西斟酌片刻，打了个响指，“嘛。先透露一下吧。那个叫艾玛的女孩，天生有特殊体质，易感痛体质。她能很轻易地感受到疼痛，痛感比常人多3倍。哪怕受很小的伤，都会血流不止。据我所知，有些人，在研究这种特殊体质……”黛西故意停顿了一下，笑地意味深长，“他们叫这种体质——容器。”

　　寂静片刻。青年点了点头，淡淡道，掏出钱包，“说下去。”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警官。”黛西比了一个飞吻。
　　女记者十分年轻，二十出头，妩媚与清秀并存，笑起来十分勾人的那种。

　　“是这样的，英俊的警官。本世纪初，大约在一战后，人口死伤众多，经济萧条，神秘学说盛行。世界各地都有神秘协会组织，试图研究各种神秘主义的科学。”
　　“其中，据说纳粹德国的一家地下研究院率先获得了人体科学方面的突破。战时纳粹科学家在军方的掩护下，实施了恶名远扬的生命之泉计划。Lebensborn(生命之泉)，名义上是人种净化的育婴计划，实际上却是一项疯狂的秘密人体实验。”
　　战后，那些纳粹研究院都倒塌了。纳粹科学家也都纷纷逃跑。但不是所有人都成功逃跑了。
　　英军第十一步兵团在扫荡伦敦的纳粹士兵时，发现了一个看起来不像防空洞的神秘地窖，门上写着M号实验室。
　　于是英军们用冲锋枪扫射开锁，俘获了藏在里面没来得及撤离的一名白大褂纳粹研究员。
　　经过三天三夜的审讯，该名研究员终于交代了地窖的作用。
　　英国军方这才知道，原来纳粹在全欧洲建造了数间地下研究院，用以执行神秘的‘生命之泉’计划。一周后，该纳粹研究员被枪决。

　　黛西摊了摊手，笑意盈盈，“当然了，这事没多少人知道。警官。这些故事，我还是在一年前，在一个酒吧里，从一个酩酊大醉的男人嘴里听到的。据他说，他曾是当年亲手发现M号地窖的士兵之一。”
　　“他还说，那个纳粹研究员其实根本没被枪决，审讯过后，他就被秘密带回英国皇家研究院了。但这件事的真实性，我就不知道了。警官。我没来得及求证。”
　　“第二天我兴致勃勃地带好了录音笔，打算对他进行一场爆炸性质的采访时，就发现他死在了酒吧的盥洗室。中了毒，领口湿透，被溺死在洗脸池里。”

　　“如果这是真的，记者小姐，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进行那场采访。否则明天我们就得到泰晤士河里去捞你。”青年警员淡淡道。“不过，你还没说，容器究竟是什么。”

　　“别急嘛。快说到了。据那名纳粹研究员的口供，他们发现了一种特殊体质。该体质又被称为斯德伯格症。”

　　患者神经末梢极度发达，细胞活性极高，血液循环迅速，十分适合作为高活跃性介质。
　　同时，由于细胞再生功能太过强大，患者体内往往缺少抗凝血剂，一旦受伤，极易流血不止。
　　纳粹科学家利用这一特性，从患者血液中提取出缺少凝血剂的造血细胞，试图嫁接到其他患病体上，观察是否能够促进其痊愈。
　　然而大多都失败了。
　　直到1944年，一名纳粹士兵在莫斯科巷战中受重伤，军医曾不得不对他进行了截肢。
　　结果，被注射了斯德伯格症的造血细胞后的他，竟然成功痊愈了，甚至重新长出了残肢。

　　有这种特殊造血体质的人，每两千个新生儿里，可能只有一个。
　　后来纳粹科学家从他们的血液里，提取到了某种活性物质，也就是真正实现断肢再生奇迹的物质。
　　比起患有斯德伯格症的成人，该物质在儿童体内更多。
　　故纳粹军方实施‘生命之泉’计划，大量监禁具有该种体质的儿童，由于孤儿无监护人，故此事多发生于孤儿院。儿童被囚禁，提取血液，严重时可能因缺血而致死。
　　具有该种体质的躯体，被称为‘容器’。

　　“嘛。目前就这么多情报了，警官。100字10英镑真不贵。”黛西啧了一声，伸手接过一沓纸币，数钱，笑靥如花。刚想转身走人，却忽然被叫住。

　　“照片呢？”青年伸手，淡淡道。“作为回报，你应该销毁刚刚偷拍的照片，同时承诺，不再刊登任何关于WLA协会调查员，薇薇安小姐的不实猜测。”

　　“……好吧。”由于是傻瓜相机，照片立刻被冲洗出来了。黛西递给他，笑容微妙。

　　然后他并没有收回手，“还有胶卷。记者小姐。”
　　咬牙片刻，黛西把胶卷也扔给他，撇了撇嘴。

　　“薇薇安小姐，你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疤？”临走前，黛西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懒洋洋道。

　　“倒霉。走路时撞到树上了。”病床上的金发女子冷静答道。她低头看那张相片。
　　照片里，光线从白色窗纱缝隙中挤入，一间狭小的病房，一个忽然发生的拥抱。白衬衫青年微微弯腰，半边躯体被笼在阴影中，暗绿色眼睛如同深秋湖泊。她看着照片，莫名心跳加快。

　　“把它扔了吧。”她把照片塞到他手里，顾左右而言他。

　　本想将胶卷一并扔掉。然而二人发现，胶卷上不止那一张照片，还连着一沓照片。估计是黛西气急败坏，一个没注意，将相机里的其余胶卷一并扔给了他。
　　胶卷柔软易折叠，在光下有透射，隐约可以看见画面内容。
　　薇薇安低头看了一会，忽然脸色一白。
　　“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一副刚刚看错了的样子。
　　片刻后，她终于无法说服自己，伸手指了一下，“……可以帮我把这张照片洗出来吗？”

　　冲洗速度十分地快。

　　照片里是雾都孤儿院的后院草坪。
　　草坪上，警察聚集，一名年轻男子提包经过，他背对着镜头，秋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的耳后有一个暗红标记。

　　薇薇安顿时手脚冰凉。

　　维德看出她表情不对，重复道，“怎么了？”

　　“……你过来看，维德。肖恩的耳后，是不是有个纹身？”

　　“与其说是纹身，更像是一道疤。”维德微微眯眼，观察片刻，点了点头。

　　“山羊角纹身。山羊是恶魔撒旦的动物化身，代表背叛，罪恶与堕落……世界线管理协会的每个叛徒，耳后都会被做上这种标记。”

　　薇薇安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说道。

　　“看来肖恩也是协会的，后来叛变，被监禁在逃城，并且前不久刚从逃城里逃出来，隐藏在雾都孤儿院，与我共事。他曾经是我的同事，隶属WLA协会。现在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