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身地》清风半夜鸣蝉远

12、第 12 章

　　承辉殿今日难得热闹，门前上上下下跪了一地。

　　这个宫殿坐落在西边的角落，位置委实偏僻。倒不是燕王如何憎恶讨厌这宫殿主人，不过是自请远离罢了，没得那些弯弯绕绕的曲折故事。

　　昭夫人本是齐地女子，但当年边境战事频仍，逃难跟随家人入了北地。因对当时征战在外的燕王有过救命之恩，在燕王掌权后便也被接入宫中做了贵人。

　　本家父亲在齐地是铁匠，迁到北地后仍继续靠此讨份生活，一家人忠厚老实。燕王遇袭后与部下失散，以刀拄地行到城郊，倒在了铁匠家附近。昭夫人心善，给这汉子洒了些金疮药，又以棉沾水润湿他翻皮的嘴唇，随后归家从灶上取了几个早上刚蒸好的馍馍放在了这人身边。到底是乱世，哪敢随意带人回家。

　　说来也巧，外出给人送器具的铁匠归家途中，也遇上了这汉子。看他眉眼坚毅，衣着不俗，只暗猜怕是虎落平阳。看他手边已卷了刃的刀，到底是手痒没忍住，拿回家给他处理了下又还回。

　　燕王虽是昏过去，但这一切也都模模糊糊留有印象。后整装归来得知这家女儿也还未婚配，便许了夫人之位。燕王后那时正怀着陈茗，也愁夫君无人照料，现下看见丈夫的救命女郎，便也欢喜同意将人迎进。昭夫人为人老实，恪守本分，王后平日里和她也颇为亲近。只是进宫后，倒是自行挑选了这偏僻一处，只说自己喜静。

　　在燕王还未称王时，昭夫人便为其诞下了一子一女，这女儿便是燕国的二公主了。她随同母亲住在承辉殿。可性子却没能继得她母亲的好。

　　二公主闺名陈茴，素来张扬，但如此生动活泼小女儿心性也颇得燕王喜爱，在这宫中甚至有着骑马挥鞭的特权。陈茴幼时曾尿在燕王身上，这位父亲却并未生气，只说女儿是自己的掌上珠。因此虽未有封号，但宫里私下惯称其为明珠公主。

　　若说陈茗是那明前细雨笼罩下的娇嫩茶芽，陈茴就是那晚冬青阳下明艳可爱的俏皮山茶。

　　燕王待这两个女儿自然也是如珠似玉，尽心呵护。陈茗是嫡长的女儿，该当起应有的责任，端起应有的气度，她需举止进退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儿，挂着得宜的笑容使那些小姐夫人都如沐春风，感叹天家气度。身份使然，再加上陈茗自己淡然冷情的性子，她和燕王的相处想想其实颇为寡淡，少了份亲近和自然，不像陈茴那样是个整日和父王撒娇逗趣儿的可心女儿。

　　但燕王有多疼爱陈茴，现在就有多愤怒心痛。他不知道他娇俏单纯的小女儿怎就成了耍阴私手段下毒的狠心女人，他心中和睦的家庭，其乐融融的景象就这样被陈茴不在乎地戳破，在早春带着寒意的阳光下幻灭。

　　外院子的人尚不知晓里面的主子在因何生气，但王上走时周身冰冷寒冽的气压和禁足的口谕却是让这一院子的人都跪下不敢再起。

　　屋子里，陈茴颓然地跪在地上，身子早已塌下，方才燕王狠下心抬上家法，她现下手上一片血肉模糊。她不知事情怎的就脱离了掌控，她小小的想让陈茗吃吃苦头错过婚期的心思怎么最终就成了催命的毒辣手段。

　　她尚未及笈，心里所有的也不过是小姑娘心思，哪里会存心害人性命。外人看来她是俏皮得宠的小公主，可谁人知道她每次撒娇却也是小心翼翼地把持着，怕多一分就惹人厌烦，少一分又力度不够。她心里是羡慕陈茗的，不用费心思去讨好人，永远嗪着笑等人讨好，也许羡慕里面还夹着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嫉妒。她只想着大姐姐喜欢钟远，二人情谊甚笃，现在却要被迫嫁与齐国太子，那大姐姐不喜欢不要的她可不可以承下，她想离开这个困着她，她永远逢迎着的王宫……

　　身边侍女是不知陈茴心里如何想的，只是心里为自家主子不平，哪里就这最尊贵的都给了文华公主。言谈中总是有意无意地劝着陈茴争一争。罢了罢了，也是陈茗身子不争气染上风寒，让这一切蠢蠢欲动却又不敢动作的小心思有了可乘之机，终于各种心思倾巢而出，差点要了陈茗性命。

　　萧之桢不好插手王宫内事，只是让人有意无意地引导使得燕王猜疑，在他进一步求证时将查好的一切顺顺当当地放在燕王面前，让他自己查个水落石出。萧之桢想，自己算是救了这文华公主一命吧，那他利用她修两国之好的心下愧疚也算平了，他没什么对不起她的了，他还大度地原谅了她的私奔……他摸摸鼻子，宽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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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在迎枕上的美人娇娇弱弱，面色苍白，发丝从鬓边垂落稍显散乱，唇上却是没有丝毫颜色，她蹙着眉，似是忍着极大痛苦，面上有着无法掩饰的厌烦。

　　南月侍立一旁，心疼地看着自家公主，只盼着这齐国太子探病赶紧走，好让公主可以躺下歇歇，也别憋着脾气。

　　萧之桢看着这样的陈茗，却也是心里一惊，好好的人被折腾成了这样子，面上像是着了一层死气，只有那压着的不耐显出这还是一个活着的有气的人。离返程的日子只剩两日，查清毒素后陈茗的情况却未有大的好转，上下都是一片焦急，燕王暗示他来看看陈茗，想来也是打算往后拖一拖。

　　“扰了公主休息，本王过错”，萧之桢拱手道。

　　“哪里，多谢太子殿下前来探望，文华身子不适，不便见礼，请您担待”，陈茗缓慢地说道，一句话说完像是已用尽全身气力。

　　“公主抱恙，请安心养病，不用担心返程”，这便是萧之桢今日前来最主要要说的话了。

　　“多谢”，陈茗已不想多言，说完就又咳了起来，像是肺要从她单薄的身板冲出。南月急忙上前抚着她的背，绿台忙拿了药丸喂进陈茗嘴里。

　　萧之桢没想到会是这番情景，起身帮忙递了杯茶，绿台向他道了谢委婉请他先离开。萧之桢也未再言语客气，转身出了房门，后面跟着一个侍卫。

　　驿站里，那侍卫打扮的男子已换了长衫，正和萧之桢回禀着什么。第二天，齐国太子的礼物已送至燕宁殿。

　　燕王感激萧之桢的态度，他知道多年绵延，中原在很多方面都先进许多，齐国皇宫里有着奇珍异宝，包括治病的良药、配方和稀缺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