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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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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对方当事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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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子，你今天醒得蛮早诶！”
孙向夏正往腋窝擦止汗露的时候，室友徐明明连门都不带敲地就进了她的房间。她翻着白眼，继续手上的动作，说：“今天要和委托人见面。”
徐明明帮孙向夏的胳膊放下，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腋毛剃得很干净哦。”
“……谢谢你，明明子。”孙向夏冷笑了一声，做出一个职业假笑。她给正在熟睡的Mango搔了搔下巴，拿起粘毛滚筒粘了粘灰色小西装外套上的猫毛。
徐明明作为孙向夏的室友已达5年，两个人同是A大的学生，同一年毕业。孙向夏是法律系，徐明明是外语系，商务英语专业。虽然是英语专业，可徐明明却只抱着Pad啃日剧。孙向夏现在正在A市的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做执业律师，徐明明则在A市最大的奢侈品商场做了三年BA后升为副柜长，明年有望升为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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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叮咚。”趁着门铃还在响的时候，孙向夏稍微整理了下今天的着装。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正在读高中的男生，穿着A市中学的浅蓝色校服，头发剪得很短，散发着十七八岁少年独有的阳光气息，好看的眉眼间却有明显的烦闷。
“是孙律师吧？”
门再打开些的时候，委托人张文已经迎上来道了几声好，请孙向夏入屋。进屋换鞋的时候孙向夏没站稳，张羡轻轻扶了一把，但很快就松开手转身坐在沙发上。
“这是我的儿子，张羡。小羡，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爸爸和孙律师谈点事。”张文把茶倒好之后，给张羡使了个颜色。
“不。”张羡说话的声音非常平淡，却有种掷地有声的力量。
张文皱了皱眉头，没在坚持。
“张先生，我今天来呢，也就是稍微了解下情况，有什么诉求您就直接说吧。”孙向夏边说边把笔记本电脑拿出。
张文笑了笑，用余光瞄了瞄紧抿嘴唇的张羡。
“我呢，和邓奥雯当初是自由恋爱。虽然是朋友介绍的，但是我俩算得上是一见钟情，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也就领证了。我呢，是军人转业，退伍之后就到了A市的市林业局，慢慢现在熬成了科长。本来生活得很幸福，以为会一直平平淡淡下去，可谁知道她忽然提离婚。”张文停了下来，连声叹了几口气。
“对方在感情中是否有出现不忠？”孙向夏习惯性地问，完全无视张羡的怒视。
“没有。”
“那您与您的妻子是否有过肢体冲突？”
孙向夏发现张羡直勾勾地看着张文，没有说话但是脖子上已经起了青筋。
张文干咳了两声，说：“男人嘛，有时候应酬下来，酒喝多了回到家里，推推搡搡是肯定有的，可也没酿成什么大错呀。平时的时候，我们感情还是很好的。”
“哦。”孙向夏应了一声，“对方有留下证据吗？”
“什么样的证据？”
“类似医院的诊断，或者是证人证言。”
“没有，她没有什么文化，应该想不到这些。在外人眼里，我们也是一对正常的夫妻，没什么不同。”
孙向夏合上电脑，对张文说：“那您大可不用担心，除非是您同意与对方协议离婚，否则对方是很难进行胜诉的。”
张文听完之后，脸上紧张的神情已经消失殆尽。很快又像是想起什么，试探性地接着问：“那如果她留下了证据呢？”
不知怎么地，孙向夏不自觉就注意到张羡的眼神。他的眼神已经少了许多愤怒，更多是充满了乞求。她没有向他作出任何回应，只对张文说：“您放心吧，我们国家的军婚中，除非是作为军人的一方提出离婚，否则胜诉率极低。所以说，就算对方掌握了一些证据，咱们从’无明显过错’、’感情未出现破裂’这几点下手，也持有很大的胜算。”
孙向夏刚一说完，张羡就拎起书包往门边的玄关走去，踩着黑色的布鞋摔门而出。
张文没回头看张羡一眼，喝了口茶说：“我这儿子，从小和我就不亲。”
孙向夏看了眼墙上刚指向“10”的挂钟，说：“这么早去学校，想必学习上也不用您操心吧。”
“今年高三了，还没过完年就开学了。成绩是挺好的，每天都锁在房间里看书。”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方还会提出离婚呢？”
“是小羡让她提的，她说这是小羡今年的新年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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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向夏刚把门给关上，张羡就从逃生通道里探出身，先她一步按了电梯。
“孙律师。”张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孙向夏向他道过谢后径直往电梯内走，分别摁了负一层和一层。张羡走进来，问：“可以麻烦你送我去趟学校吗？出门急了忘带钱。”
孙向夏给他报以职业抱歉脸，说：“不好意思，我……”
“我有话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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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向夏进到车里看了看车外脚步明显放慢了的张羡，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上车。
“我的车牌是89700，你记得有点久诶。”孙向夏笑着对张羡说。张羡的脸颊很快变得通红，连耳根也带着点粉色。
孙向夏心想，年轻真好。接着闷闷地把车启动开往他的学校。
“说吧，你有什么想说的？”
“应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爸打我妈吧。”张羡说完后看着孙向夏，见没有得到回应便接着说：“我真的非常希望我妈可以和这个人离婚，在我和我妈的眼里，他只是一个被冠了’爸爸’、’丈夫’这些称谓的陌生人。我妈离开他之后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这是我从小的愿望。”
“张羡，你应该知道，我只是你爸爸的诉讼代理人，我并不负责调解。”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劝劝我爸，让他和我妈离婚，不要再纠缠她了。”张羡的声音已经带了一点哭腔，乞求道：“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钱。他给我的钱我一分也没花过，一共九千，不够的话我可以去找我朋友借。”
孙向夏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看着张羡说：“我理解你，但是你的要求已经超过我的能力范围。我只是作为你父亲的代理人，我只能站在他的角度。对于你的请求，我十分抱歉。”
张羡低着头，不再说话。孙向夏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前面就是你的学校，我真的有事，麻烦你……”
“你不也是女人吗？”张羡抬起头，眼睛通红看着孙向夏，“你是女人，却一点同理心都没有。’没有明显过错’？’感情没有出现破裂’？你能说服自己吗？”
孙向夏被他的眼神惊到，一时有些语塞，但很快意识到这并不专业。“对于你母亲的遭遇，我很同情。你说的没错，我作为一个女人，是该有这份同理心。可我同时也是一个职场人，这对我而言，是我的工作。”
张羡把门打开后，甩下一句“冷血。”后就走了。
孙向夏没有多停留一刻，加大油门就往前开，后视镜里的张羡一直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等绿灯的时候，孙向夏将烟点上，轻轻吐出一口烟圈，想着张羡刚才说的话。有时候她也在想，律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职业。刚入行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伸张正义的一方，结果几年过去了，也只不过是沦为职场上的普通人。张羡口中的“同理心”，她确实好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可同理心，又有什么用呢——
“哔！哔！”
孙向夏白了一眼后视镜，踩下油门，往A市南约律所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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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离婚诉讼在经过法院调解无效之后，很快进行了开庭。
“对方当事人张文，作为我的委托人邓奥雯的丈夫，从未尽到一天丈夫的责任。每天借着应酬的借口，出门喝酒到了半夜才回家，一回家就和我的委托人争吵，甚至对着我的委托人一通毒打。如果这样都不算明显过错、感情破裂，那要如何才算呢？”
听完邓奥雯的诉讼代理人的陈述词，孙向夏将开庭材料合上，轻声开始说。
“我的委托人张文和对方当事人邓奥雯一开始结婚的前提就建立在两人的自由恋爱上，两个人有极深的感情基础。我的委托人作为退伍军人，对军婚一直保持着尊敬且神圣的态度。他在外工作的时候，需要承担起整个家的负担，整个家庭的收入都来源于他。有时候在外的工作有些许劳累了，回到家不免有些烦闷，所以争吵在所难免，这只不过是我的委托人的一种沟通方式。至于对方代理人说到的’毒打’一词未免有些误解，未摆出有效的证据，又或者是请证人出庭。这会不会是对方当事人因与我的委托人在家庭中有些不可避免的拉扯所以带来的误会呢？我的委托人曾经是个军人，说话和动作难免有些粗鲁……”
法院最终当庭作出了不准予离婚的一审判决。
张文在法院门外握着孙向夏的手道谢的时候，张羡和邓奥雯正从法院走出来。张文见了之后，赶忙迎上去，企图握着邓奥雯的手，却被不留情面的甩开。张羡拉着邓奥雯快步往前走，张文也快步跟上。
张羡路过孙向夏身边的时候停下，说：“这下你满意了。”不等孙向夏回声，张羡就往前走。
孙向夏转过身看着张羡的背影，摸了摸手中的信封，低着头说：“诉讼，本来就是很无力的途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