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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十字架三 ...

  •   恨意
      她在这场戮杀里,嗅到了那种抑制不住的……仇恨的气息。
      何其浓烈……
      顾连绵半阖了眼,微微有些悲悯地叹了口气后才转过身去,就听站在她身后的方衍之接道——
      “所以,极有可能是由于医疗事故所造成的复仇?”
      “是的。”
      她点点头表示对此话的认可:“另外,凶手在复仇的过程中将心脏用专业手法剖出,有两种可能:一,他是个职业医生,有严重的职业病或者强迫症。二,那场医疗事故就是心脏移植手术,他在通过这种方式进行近似同态复仇来得到心理安慰。”
      一连串的分析下来,一屋子的人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七分欣赏三分打量。
      颇有被惊艳到了的感觉。
      顾连绵此人一向淡定非常,倒是不会让人看得不自在,但被几个人盯着到底也有些许奇怪,故而她刻意扬眉道:“怎么了吗?”
      其实她也非是张扬喜引人注意的性子,但毕竟初来乍到,若不露些真本事出来取信他人,后面的工作会很麻烦。
      ……她不喜欢麻烦。
      “没事儿。”
      方衍之咧嘴笑了一下,最先把目光收了回去,吩咐道:“那我们俩先去趟医院,星余你继续从凶手破坏监控的信号入手进行追踪,肖煜你跟着周法医再观察一下现场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痕迹,没什么问题的话回局里整下资料我们晚上开会,萧挽手里上一个碎尸案才结,我怕她忙不过来。”
      “好”
      “没问题。”
      几人纷纷应了一声。
      方衍之这一通话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已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明白。
      逻辑流畅,行事果决。
      追求效率的行动派。
      顾连绵微勾了下唇角,冷黑的眸子里光华闪动。
      窗口漏进半缕清风,微微挑起女孩额前的碎发,露出一片光洁白皙的额头来,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见那片皮肤上被镀了金光的细微绒毛。
      一道电流自毛细血管蜿蜒而上,施施然炸出了零星火花,一直往那边看的方衍之突然干咳了一声,微微有些不自然地偏过了视线去。
      “……走吧。”

      黑色牧马人疾驰在柏油马路上,天空湛蓝,两边青柏苍翠,葱郁茂盛,耳边风声猎猎。
      “小心。”
      车身猛然颠簸了一下,在顾连绵的头要撞上车顶之际,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伸过去垫到了两者之间,使她免遭了这微末的皮肉之苦。
      “多谢。”
      “没事儿,这路况不好,你抓着把手,我尽量开稳些。”
      方衍之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刷”一下收回来,感觉手心里已然微微沁出了汗,他有些莫名这是何原由,于是有些掩饰性意味地伸到前面放的一个糖罐子里,低咳一声,把拿出的棒棒糖往旁边副驾驶递了递,问道:“吃不?”
      草莓味的,包装纸粉得很少女心。
      “不用了谢谢。”
      顾连绵礼貌地拒绝:“我不喜甜食。”
      她一向觉得甜食过腻,连幼时都没怎么碰过,更莫提现在了。
      方衍之“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剥开糖纸塞进自己嘴里,鼓着个腮帮子,暗戳戳拿余光往旁边瞟:“以前干过刑侦工作啊,看你经验挺丰富的。”
      两边景色飞速倒退。
      顾连绵低低应了一声:“在桐城做过三年。”
      “三年?”
      一个红灯,方衍之停车侧目望去:“那你今年的年龄是……”
      “二十五。”
      顾连绵这个人并不多话,却有问必答,十分耐心。
      “那可真看不出来。”
      方衍之闻言笑了: “我以为你顶多也就二十一二刚毕业,是我眼拙了。”
      这点倒真不是方大队长油嘴滑舌地哄姑娘开心,而是的确事实如此,顾连绵五官生得秀气小巧,骨相精致,又半点粉黛未施,是以本就比同龄人看着小了些,就算说她刚成年一两年也是并无不可的。
      正前方的红灯闪了两闪,闪成了黄色,周围一片引擎发动声。
      顾连绵笑了一下,没说话,就听她旁边的人又兴致颇高地继续道:“桐大那多难考一学校,你说像你这种985名牌大学出来的,高考考那么多分干什么不好,干嘛非选这一行,吃力不讨好,工资有跟没有没啥两样的,还经常要面对猝死危机,不怎么明智啊。”
      顾连绵莞尔,没提自己其实是保送的,而且桐大只是她读研的学校。
      “这么差劲啊,那方队又为什么要选择这苦差事呢?”
      最后一个字微微上扬,不动声色地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反问这种句式一般总会给人一种压迫感很强的感觉,但是由眼前这个人说出来,却和风细雨的不得了,半点都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这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方衍之心里这么想着,嘎嘣一声咬裂了嘴里的糖,道:“我跟你们这群文化人不一样,打小学习不好呗,现在就是混口饭吃,哪还能挑三拣四的。”
      顾连绵浅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在她得到的资料里,方衍之高考成绩总分六百六十六,数学单科满分,考公大完全是因为个人追求,算是哪门子的成绩不好。
      ……至于刚才那个问题。
      她的目光透过车窗,悠悠飘到了不知何处的远方,看起来宁静而温和,却隐隐含着一种摄人心魂的东西。
      值不值得,只有自己才有资格说了算,不过都是因心中不必为外人道的原因做出的选择罢了,又有什么“为什么”可言呢。
      ……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医院三楼。
      看着周围与记忆已有出入的布局,方衍之蹙了下那双锋利的剑眉,刚准备找个护士问问……
      “左转,直行二十米,右转,倒数第三间。”
      清冽的声音在他身后适时响起。
      顾连绵踏上最后一步台阶,从腕上取下皮筋随意扎了个低马尾。
      方衍之立即抬步,同时问道:“以前来过?”
      “没有。”
      顾连绵摇摇头。
      “那你……”
      “一楼路过总示意图的时候看了一眼。”
      一眼?
      她刚才的确没有停留,速度都没变过,也就是说至多只有两三秒的时间便找到了位置……这是什么非人类的物种?
      方衍之抽了抽嘴角。
      越接触,越发现这人的可怕之处,等老头回来了一定要打听打听这是何方神圣,免得再误会出什么来,多尴尬不是。
      半分钟后,心内科主任办公室。
      “恢复得很好,药继续按时吃,忌油腻荤腥,一个月后来复查。”
      “谢谢大夫。”
      “下一位。”
      “孙丽娟是吧,病历……”
      顾连绵一脸平淡地跟方衍之站在一边静静等待,眼睛却一直没有闲着。
      说话的医生宋海峰,心内科主任,年龄目测大概在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体型偏瘦,身高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五之间,看眼镜厚度,近视五百度以上。
      杯中有较多茶锈而未及时清除,对生活细节要求不高,椅背上的矫正枕,颈椎有问题,倾听患者病情时下意识身体前倾,前倾幅度过大,可见听力并不好……
      方衍之也不急着说话,嘴里咬的棒棒糖嘎嘣作响,却微微眯了眼睛,视线如同X光似地扫射了几个来回,锐利之色一闪而过。
      “咦?你是……小方?”
      待患者走后,医生将眼镜往下拿了拿,有些不确定地道。
      “是我。”
      方衍之拉开椅子坐下,露出一个方式招牌款的痞笑来:“您还记得我呢。”
      “当然了。”
      这位宋医生笑起来,眼角添了几条细细的纹,看起来极为和蔼可亲,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这怎么会忘,当年那场医闹要不是你抢下刀恐怕我也活不到现在,对了,说起来你叔叔的病最近情况好点了吗,怎么再也没见过?”
      方衍之浑身僵了一下,随即瞬间恢复正常,迅速到好似错觉一般。
      也就是顾连绵平时研究的就是这些细致入微的表情和动作,才发现了方衍之的不自然,不过她向来不是多事的人,看见了也权当没看见。
      “挺好的,谢谢您了。”
      方衍之从口袋里拿出警官证例行出示之后才沉声道:“宋医生,今天我过来是想调查一下最近这几起医生被杀案,林禄民,这人您熟吗?”
      宋海峰叹了口气,显得十分唏嘘:“都是一个科室的,自然是熟的,禄民那个人虽与我相交不深,但人是个厚道人,他女儿还那么小,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了。”
      “那这两个人呢?”
      方衍之又拿出两个人的照片,突然道:“他们三个做过同一次手术吗?”
      宋医生的眼角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这……我也记不太清了。”
      而他好似没有看到一般,轻飘飘地跳过了这突兀的一句话,转而例行公事般开口:“请问您在7月10号,7月17号,7月24号这三天的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段在做什么。”
      宋海峰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几分迟疑,眼珠向左动了动,道:“7月10号,7月17号七点到九点的时间段我有手术,7月24号那天晚上我跟朋友在金阳路德顺炒菜馆吃饭,就是皮肤科主任王磊。”
      方衍之顾连绵对视一眼,只见顾连绵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如果有了什么线索,请一定跟我们联系。”
      方衍之笑了笑,留下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冲顾连绵招招手:“走了。”
      “你不去直接查记录,突然问那么一句,诈他的?”
      医院走廊上,顾连绵问方衍之。
      三人是否做过同一台手术,完全有书面记录,如果真的是为了得知一个答案,未免过于多此一举,何况还问得那么突兀。
      “他回答的太快了,显然连回忆都没有就直接说自己不记得了。”
      方衍之边说边往医院门口的小商铺走:“喝什么?”
      “都可以。”
      顾连绵答了一句又接着道:“可他一定不是执行者,刚才的死者的伤口你也看了,手法专业宋海峰做得到,可是一个老年人用刀砍杀一个壮年人且一刀毙命最后隐匿的无影无踪,你觉得可行吗?就算是熟人作案,但宋海峰和林禄民只是泛泛之交,也不可能全无防备。”
      “凶手行凶的第一地点在玄关处,如果受害人认为敲门的是自己刚出门的女儿,完全没有防备的放松状态下被杀害来不及反抗也有可能。”
      方衍之道:“不过这个可能很小,综合所有因素宋海峰百分之八十不是行凶者,我还是比较认同你的判断,其实先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只要验证他的不在场证明属实就行了。”
      “就他刚才的表现看,他交待那三天行程时的确没撒谎。”
      顾连绵想了想,怕方衍之不相信她的专业水平,于是又认真地加了一句:“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回局里我可以给你看我桐城的工作档案。”
      “谁置疑你能力了。”
      方衍之当场大言不惭地自动忽略了之前的“花瓶事件”,脸不红心不跳地拿了罐牛奶递给她:“忙活一下午,饿了吧,先喝点垫垫,别胃疼了。”
      顾连绵愣了一下,接过来。
      热的,无糖,还是打开的。
      “……谢谢。”
      “不客气。”
      方衍之摆摆手,关上保温柜,这才在商品柜台上给自己拿了瓶常温的可乐。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真心实意地与方衍之亲近了,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八面玲珑的社交手段,而是因为在那嬉笑浪荡的痞相下,雷厉风行的凛冽中,有着一腔埋于深处体貼入微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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