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依然如故》剧作师

18、第十八章 约定

　　当萧默完成一天的工作，再次前往雅居的时候，金乌归去，落入沉息，路灯倒是还差几分钟亮起。萧默依着沿街店面的灯光缓步向前。她不禁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前事已了，后事可期，有方向却不急着到达目的，有目的却不急着前行，她伸出手，放进那家画室透出的光亮里，把玩着那一缕光线，就像个孩子一样，拨动着其中浮动的点点尘埃。画室的主人站在门前，双手手指交叉放于胸前，表情严肃而虔诚，做着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

　　“啪……”七点了吗，也该灯亮了。那纯白色的灯光，仿佛向是从天而至的圣光一般，如果天有耳朵，那他一定是在慈悲的给祷告者与希望与祝福。

　　萧默站在树荫下看着，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一瞬间，她有些羡慕画室的主人，他拥有这世上很多人不曾拥有或已经舍去的东西，那是信仰，来自灵魂的纯洁之光。

　　萧默继续前行，她知道画室的主人不需要任何的观众，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只有他和他的主的世界。

　　萧默朝着她的目的地继续走着，走得更慢，看得更多。面馆的老夫妻正在收拾着台子，无声无息，却又默契如一人，老头总先一步伸手去拿那个大碗，然后走向后面的洗碗间，婆婆却是停下手头的活，看着老头的背影直到他掀开帘子走到后头，才低下头，收拾筷碟，擦拭桌子。明信片店店主，那个看起来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正在店里徐步走着，一张张看来客们留下的记忆与故事，那张经历岁月磨洗的脸上流露着幸福的笑容，一抹鱼尾纹看起来不像是岁月的伤痕倒像是礼物，增了一份阅历与优雅。书店里有照常的咖啡香，惹得萧默不禁吸了吸鼻子。一旁的长凳上，一对年轻男女背靠着背，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的书，男人坐得笔直，女人却略显慵懒，半躺着头依在男人的肩上。

　　前面便是雅居，灯火依旧，隐有些轻音乐传出。却见霍依然坐在门口一张藤椅上，身边摆一张茶几，迎着月亮，一个人在那自饮自酌。隔着有点远，萧默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却有种孤独寂寞愁涌上心头，那是她过往不曾在这个男人身上看见的。萧默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于这个男人的平静、柔和、温暖、睿智，并把这当做这个男人的全部。但现在她发现她错了，这个男人或许就如同大海一般，不管底下如何波澜叠起，表面依旧水波不惊，但人们都犯了个错误，因为看见了他的水波不惊，就忽略他深处的，波澜叠起。

　　萧默缓步走向霍依然，怀着一丝紧张以及怜惜，她看着这个男人略有些萧索的侧影，心头不由得感到揪心。她不由想靠得更近，更近，更近，以至来到他的身旁，自己的影子打在他的身上，自己却以为还在半路中央。

　　霍依然回过头来，那一瞥间还有未曾消逝的忧伤，一瞬间，萧默身为女性的恻隐被触动，她突然想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行至一半，理性却又重回头脑，她只能任由自己的手悬停在半空，许久未动，最后尴尬一笑，慢慢紧握收回，自然下垂的时候，甚至有些指甲深入皮肤的刺痛。

　　霍依然把手里陶瓷杯内的茶一饮而尽，侧过头去，微微一笑：“今天月亮不错。”

　　萧默抬起头望去，残月当头，乌云半遮，孤鸟飞掠，寒霜微凉。

　　“你说的对。”

　　霍依然侧头看了一眼萧默，脸上又一次挂上了礼仪式的笑容。他双手撑在扶手上站了起来

　　“进屋吧，天凉。”

　　………………

　　萧默给自己点了杯热奶茶，霍依然只是给自己倒了杯温白开，然后坐在萧默对面，听她讲今天的事。

　　疑惑说罢，霍依然想了想，：“如果不管这么多，你准备怎么给这份尊重？”

　　“我吗？还没想好。”

　　“那这份尊重的理由呢？”

　　“理由……”萧默沉思了一会，“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一群人，为了这座城市的建设贡献了如此多的汗水、泪水、鲜血乃至生命，他们应得的不仅仅只是那一份薪水。你知道吗，我们这座城市，尤其是新城区的建立，是站在数万乃至数十万农民工的劳动之上的，这份恩情，那不是靠一笔钱就能偿还的。”

　　霍依然笑了笑：“很好，但这样的观点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你的文章里？”

　　“我，那时就想着写一个人的故事了……”萧默的语气开始变弱。

　　“你写的是新闻，不是小说，反应的应该是社会的现状。你明明就可以看见，就算是写一个人的故事，最后也可以列一列为这座城市付出的农民工的总人数，那些在岗的，那些来到又离开的，那些把生命留在这里的。写不到的地方，用数字说话便是。”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多想想，还是多想想。”萧默又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与吴毅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无奈，没有忧愁，只有平静与坦然，或许他所讲的是一个事实，而吴毅则是一个故事。萧默不禁有些理解起吴毅来，她第一次体会到，这位主任、老师面临的压力是如此的巨大，何况她所见的仍是冰山一角，那是现实与理想，感性与信仰间的冲突，无可回避，独留神伤。

　　萧默突然有些好奇：“你好像新闻上知道很多的样子，以前学什么哒？”

　　霍依然抿了一口水：“中文，但选修新闻学。”

　　“是吗？那你也算是半个前辈啊。哪个大学？”

　　“南京大学。”

　　哎，大神到底是大神……

　　“那你的老师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很厉害。”萧默的表情充满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久经时间考验的真理。

　　霍依然笑得很淡，但他的确在笑，且其中还包涵着一丝怀念，萧默见过这样的表情，那是她站在镜子前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时，从镜子里看到的表情，“我不厉害，但他的确是位很厉害的人物。”

　　萧默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夜已沉暮，她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里有一丝期待和窘迫:“我们是朋友吧？”

　　“事实不需要重复两次。”

　　“那你能答应我件事吗？”声音越发紧张。

　　“什么？”

　　“有时间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呗。”

　　霍依然转过头来，星辰般的眸子透过萧默的眼睛直至她的灵魂，这让她不由得低下了头，双手在衣服上绞着。

　　许久，无声，萧默有些失落，慢慢回过身去。

　　“好。”

　　“真的！？”萧默猛地转过身来，却见霍依然挑了挑眉，然后低头吹了吹杯口，继续喝着他的水。

　　萧默的脸砰得炸得桃红，赶紧转过身去，道了声再见，快步离去，只是，不管怎么看，步伐里总有种雀跃。

　　萧默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楼下，今天真不错，物业竟也“大发慈悲”得修了灯，这勤快的都让萧默有些疑惑。不过，看着那明亮的灯光，她不由生出一种憧憬:

　　未来，也一定会如此明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