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零柒玖

2、千年雪（一）

　　今天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城内。
　　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来自这个城镇，他们只是相遇在这里而已。这是一个公子与雪妖的故事，也是一个历经了千年的故事。
　　那公子，来自于京城的大户人家，是家中的长子。虽是长子，被众人尊称一声“大公子”，但谁心里都清楚，那只是一种讽刺而已。体弱多病、在仕途上毫无建树的嫡长子，在家中的地位甚至比不上两个庶出的兄弟。家主是个利益至上的男人，没有用处的对他来说就是废物。在正妻逝去后，一直被正妻呵护着的大公子终于失去了他唯一的作用，安抚正妻。于是，在正妻逝去后不到两个月，生下两个庶出兄弟的姨娘被扶为正妻，庶出兄弟成了嫡出，而原本的嫡长子，则以休养身体为借口被带去了江南的一个小镇，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也好，大公子这样想着。那个男人再怎么看重利益，也是自己的父亲，在生活上不曾亏待过自己；兄弟们虽看不起自己，但也没有太过，没有暗地里下绊子，最多是明里暗里的嘲笑，早就习惯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离开吧，就这样永不再见吧，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
　　江南和京城还是很不同的，这里没有雪，也没有严寒酷暑，有的是她独有的暖和湿。在这里住久了，身体也慢慢好了一点，起码冬天不会在咳嗽了。也许父亲说的没错，这里更适合休养生息。
　　只是，看不到纷纷扬扬的雪，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吧。京城应该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雪。雪是大公子最喜爱的，这一别，就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这年冬天，是家主大人的四十大寿。请柬发了很多，江南竟也去了一封。收到请柬的大公子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父亲还记得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大公子认真收拾了一番，当晚便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大公子到达京城那天，正值三九，京城却出奇的暖和，不见一点雪色。听他们说，这几年的京城都是这样，怪得很，怕是出了什么精怪。
　　是吗，看来自己离京城太远了，连这等奇事都不知道。不过这样的话，给父亲准备的貂皮大衣也就没有用处了呢，自己又没有准备别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家主的生日宴开始得很快，快到大公子无法换礼，只得硬着头皮将礼呈上。家主竟也没有生气，客气地夸赞几句后叫人拿去放进了仓库。这场宴会上，本家的人都对公子格外友好，连两位兄弟都对公子笑脸相迎，让他真正享受了一回大公子的待遇。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切反常，都在宴会结束后有了答案。
　　宴会快结束时，家主派人将大公子叫到了书房。书房里的烛火很暗，让大公子看不清家主的表情。家主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逸儿……”
　　大公子浑身一震。这是他的乳名，家主不知有多久没这样叫过他了。
　　“家主，不，父亲……”大公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家主挥挥手打断了。
　　“逸儿，为父知道，这些年是为父忽略了你。为父也很愧疚，也想找机会补偿你。但是……你知道那雪是什么时候不再下的吗？是你离开后的第二年。皇上每逢雪天膝盖便疼痛难忍，如今没有雪，疼痛轻了不少。殿下高兴之余还调查了这事，觉得与你有关，命为父让你永远离开京城。”家主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大公子僵了片刻，朝家主鞠了一躬，恢复了之前的礼貌和疏离。
　　“让家主费心了，家主这份情轩逸领了，轩逸定会谨遵皇上意思，决不再踏进京城一步。”
　　“……你明白就好。还有，在江南那边的分家所有东西，尽数归你轩逸，与本家再无关联。”
　　这竟是要断绝关系么，也好，也好。
　　“轩逸明白。”
　　“你回去吧，这是为父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家主说罢，转过身去，走向窗边，再不理会身后。
　　“是。”大公子，不，现在该称为轩公子了。轩公子朝家主深深鞠了一躬，又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书房的门。
　　听到关门的声响后，家主终于转过身来，脸上是少有的泪。
　　“天要变了，逸儿，为父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马车连夜驶出了京城，快出京城时，轩公子忍不住掀开了帘子，最后望一眼从小生活的地方。以往这个时候外面应该是雪的世界，可现在各户门前的灯直直照在石阶上，一点雪迹不见。京城竟这般冷，最后连一点雪都不愿施舍。
　　回到江南的住宅，轩公子惊讶得合不拢嘴。只见天地一片白色，全被他最熟悉、最喜爱的事物所覆盖。
　　一片冰凉落到他的鼻尖，伸手一拂，白色的小碎片在他手中融化。
　　“这是，雪？”难道京城欠他的那场雪，竟在这里还了吗？
　　可这温暖的江南，怎会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