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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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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餐,时间尚早。蓝韵心情好了些,挽着柯伫戟的胳膊走在街头。梧桐树投下斑斑光影,给黑暗的沥青路面凭空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气息。
“韵韵,你能陪我去拜访一个教授吗?”
“教授?你认识啊?”
“嗯……也不算认识,听别人介绍的,有点公事找他。”
“好,我陪你去。不过你可得给我买顶新的帽子。”
“你还真能提要求……”
他们一同走到一栋小巧的洋房前,这栋房子掩映在树丛下,矮矮的但十分精巧,尖耸的屋顶,繁复的装饰,涡卷的欧式门柱,红砖围砌的窗台,铁艺栏杆做成的阳台……美轮美奂,好像童话里的房子。
蓝韵羡慕地说道:“表哥,太漂亮了,我将来也要住这样的房子。”
柯伫戟笑着拍拍她脑勺:“嗯,嗯。所以你别嫁给雷万钧,他一个小医生,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洋房的。”
蓝韵一吐舌头,笑嘻嘻的说:“那等你当了将军,是不是就买得起啦?要不,我嫁给你好了。”
柯伫戟脸一红,说道:“我老家的房子比这好多了。哎,你一个小丫头,说这话脸红不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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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了门铃,一个男仆把他们带到客厅里。宽阔的皮沙发,高高的书柜、奢华的酒柜,天鹅绒的落地窗帘,装修风格古典高雅。谁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才对,教授果然很有钱啊。
一位鹰钩鼻、蓝眼睛的老者走进客厅,柯伫戟连忙拉起蓝韵,站立致意。
喔,教授原来是个外国人,蓝韵用英语向他问好。那个洋教授却咕噜咕噜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蓝韵茫然看着对方,确定自己一句都听不懂,脸上有点发烧。
“呵呵,美丽的小姐,我是挪威人。您可以用中文和我交流。”洋教授的中文带着滑稽的欧式卷舌音,但措辞精准,显然是个中国通。他接着洋洋洒洒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名字又长又难记,在圣约翰大学教书,是一名化学专业的导师。教授好像很健谈,热情的请他们坐下。
柯伫戟出示了证明和引荐信,然后取出一些文件交给教授,并说道:“教授,我这里有一些疑问,都在纸上一一写清楚了,请您过目指教。”
蓝韵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什么内容。教授双手举着文件,戴上眼镜仔细审阅,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等他看过文件,却收起笑容,很认真的对柯伫戟说:“很抱歉,我才识有限,无法解答您的问题,请您另寻他人指教吧。”
柯伫戟对教授的推诿之词仿佛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从包中取出一份杂志,摊放在教授面前,说道:“教授,您太谦虚了,我提纲中有几个小问题,您好像在这期的学术论文中已经探讨过,并提出了相当精彩的解决方案。”
教授脸上浮起被揭穿的羞怒,气哼哼的说道:“如果是纯学术的讨论,我很高兴结识一个求知旺盛的年轻人,但是,你们要做什么?哼,即使我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去叫你们的政府来给我施压好了。”
“对不起,我没有丝毫强迫威胁您的意思。”柯伫戟依然不卑不亢地说道:“今天,我是诚心诚意的向您求教。中国人有句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教授,凡事都有两个方面,利弊相辅相成,您看我们中国现在两大军事阵营……”
教授有所顾忌的看一眼蓝韵,打断柯伫戟说道:“ 这样吧,当着女士,我无法和你讨论残酷的战争,你跟我到书房来。”
柯伫戟示意蓝韵留下,他跟着教授走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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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仆端上茶水、糕点,蓝韵兴致勃勃的品尝挪威风味的甜点。
他们进书房后不久,门铃又响了,男仆跑去开门。只听他在玄关处大声呵斥道:“你们老板怎么回事啊?昨天叫送来,没送,今天那么晚了,才送来。成心不让我消停是吧?”
门口有个人唯唯诺诺的解释着什么。男仆无可奈何的嚷嚷:“得啦,得啦!看你可怜吧唧的,抬进来吧!”
进来一名送盆栽的工人,男仆趾高气昂的指挥工人把盆栽放到客厅角落里,那盆栽很高大,花盆又重,工人搬得非常吃力,一不小心,把盆里的泥巴撒到地板上。
男仆立即叫起来:“你这人怎么笨手笨脚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弄脏了你赔得起吗?乡下人,懂不懂?”
那年轻工人好像真的是乡下来的,被男仆臭骂一通,窘迫的说:“对不住,我来擦,我来擦!”说完,蹲在地上,用手掌擦抹起来。可他这么一擦,地板上更脏了。
“哎呀,哎呀,你这个乡下人不要弄了,我去拿抹布和水桶来。你别动啊,不要把你的脏脚印踩得到处都是。”男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急忙去找工具去了。
教授的书房和客厅连着条短短的走廊,他大概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打开门大声问到:“老徐,老徐,怎么啦?”
蓝韵代男仆回答道:“教授,没什么要紧的事。工人搬花盆的时候,弄脏了地板。”
教授又大声说道:“哦,好的。我马上就出来。”
蓝韵见那工人果真老实巴交的蹲在花盆前,低着头一动不动。又生出同情心,搭讪着走过去问道:“这植物叫什么……”她一下子愣住了,那名工人从花盆泥土下掏出一支手枪,正往上拧消音器。
这时,柯伫戟和教授先后从书房里走出来,蓝韵脑中电光火石般蓦然明白过来,身子往走廊方向一扑,喊道:“有刺客!”脚步都乱了,被地毯一绊,一个踉跄就坐倒在地。“嗖!”一枚子弹呼啸着从蓝韵耳畔擦过,打进墙壁。
柯伫戟听到警报的刹那,迅捷地把教授一把推进书房,立即拔枪向刺客还击。刺客躲在沙发后,也是不停的开枪。蓝韵在他们的枪战中抱住头,吓得尖声大叫。
柯伫戟身体掩在书房门口,一边射击一边向她大喊:“趴下!趴下!”
可是蓝韵吓傻了,坐在地上只顾着尖叫,脑中一片空白。还好,那刺客好像并不想杀蓝韵,他的目标只是教授和柯伫戟。
柯伫戟气急攻心,对准沙发连连开枪,压住对方火力,冒险从掩体后冲出来,一把按倒蓝韵。那刺客大概中弹了,发出一声叫喊,他趁柯伫戟看顾蓝韵的时候,从沙发后一个猛扑翻滚,逃出大门,留下一串血迹。
外面肯定还有接应的人,见刺客逃出来,急忙向客厅的玻璃窗射击,玻璃连连被打碎,子弹从窗外没头没脑的乱射进来。酒柜上一排水晶酒杯瞬间被打得粉碎,碎片像暴雨一样散落飞溅。柯伫戟不再盲目射击,他一面伸手盖住蓝韵的头脸,一面拖过橡木茶几,翻倒后像盾牌一样挡在他们前面。
“韵韵,不要怕,慢慢的往后挪。别怕,他们没有重武器,散弹打不中你的。”柯伫戟拍拍她的脸,用坚定的话语鼓励她:“你睁开眼睛,不要怕。看到你身后的走廊了吗?只要我们撤退到走廊里,就安全了!”
蓝韵终于在他的鼓励下,勉强调动起全身瘫痪的神经和肌肉,慢慢往后挪动身体。突!突!接连几声枪响打在茶几上,桌面顿时爆裂出几块木渣,弹到脸上生疼,她又吓坏了,捂住头脸,连声尖叫。
“没事,没事。这木板很厚的。你看不是没事吗?继续!快点!”柯伫戟也着急了,只好一手拉住茶几,一手推着她后退。
他们刚刚退进走廊,马路上响起尖锐的警笛声,宪兵队终于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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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狼藉的客厅里,柯伫戟挨着蓝韵坐在弹痕累累的沙发上,搂住她低声安慰。
宪兵的领队走进来,见到一身军服的柯伫戟,便向他询问情况。柯伫戟简要的说清过程,然后问道:“那伙匪徒抓到了吗?”
宪兵队长答道:“暂时没有,他们好像是精心策划的刺杀行动,还有汽车接应他们。现在我们的人正在沿路设卡搜捕。”
教授也从书房里惊魂未定的走出来:“哦,上帝!是什么人?他们要杀我?上帝!”
柯伫戟回答道:“肯定是共党分子。”
蓝韵从他怀里抬起头:“不,不会的。大概……大概是□□什么的,上海滩不是有很多□□势力吗?他们也许要绑架教授。”
柯伫戟反驳道:“□□老大绑架外国教授干什么?问领事馆要赎金吗?”
宪兵队长也点点头,说道:“对,一定是地下党干的。帮派绑架肉票,那都是为了索要钱财,这教书老头是个外国人,又不是商贾巨富。再说今天匪徒的袭击手段,也不像□□的做派。我肯定,一定是共党。”
蓝韵怕极了,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共产党一定是正义的一方。可是这位挪威老教授既有学识修养又和蔼可亲,共产党为什么要杀他?还有伫戟,刚才是他冒死冲出来救自己。他是国民党,还是个军人,可无论如何,内心也不能把他看作敌人。伫戟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宠溺,他是坏人吗?不,不,不!她双手紧拽着伫戟胸前的衣服,抖个不停。
“上帝,果真是他们!为什么?”教授在客厅里焦躁的转着圈子,嘴里喃喃的说个不停。
“教授,一定是为了刚才的事情。他们也想得到它!”柯伫戟的声音通过胸腔的共鸣,听起来充满自信和肯定。
教授猛然停住脚步,目光炯炯的盯住柯伫戟,而他也毫不示弱的直视教授。
“好吧,中校。我信任你。”教授眼神黯淡下来,终于开口:“你再跟我到书房来吧。”
蓝韵伏在他怀里,只顾沉浸在矛盾中,没有看到柯伫戟的嘴角漾出一丝笑容。他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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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韵,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后,今天的事你可别对雷家人说,他们会担心的。”柯伫戟和蓝韵一同坐宪兵队的车子回雷家。
蓝韵点点头。
脑子乱哄哄的,蓝韵意识到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巨大漩涡中:民国、现代、共产党、国民党、畲族、汉族、万钧哥哥、柯伫戟……想到柯伫戟,抬头看他。他正凝视着车窗外,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些淡然,刚才的那场枪战,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他一定久经沙场,握枪的掌心有薄薄的茧……心中一痛:哦,怎么办?从现在开始计算,离1949年解放只有三年时间了,他的命运会怎样?战死沙场还是逃亡台湾,或者留在大陆侥幸活下来,活下来以后呢?战俘还是战犯?无论哪一种结果,自己都不想看到。
“伫戟……”蓝韵轻轻靠上他的肩膀,眼睛里噙满泪水。
柯伫戟又把她搂进怀里,轻拍她:“对不起,今天让你差点没命。哦,韵韵,你一定吓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