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情缘》扬子清

2、第 2 章

　　三十五岁的汪雅琴有过两次婚姻，可对于汪雅琴来说，婚姻却成了可怕的梦魇。第一次婚姻的缔结有一些鬼使神差的味道，糊里糊涂地就和一个比自己大了许多，一天到晚讲不了几句话，只知道看书、做实验的男人结了婚。不过婚姻生活一直都很平静，但也很平淡，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至今都不能回忆起哪怕一点点的滋味，可是却以鬼使神差的方式结束了，而且弄得满城风雨。为了躲避人们的风言风语和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眼神，汪雅琴一个人从江南来到四川的X县，投奔一个远房的姨妈，在一所中学做了教师，总算将自己安顿了下来，可是却又鬼使神差地和现在的丈夫赵行健结了婚。但这一次婚姻却充满了火药味，汪雅琴并没有任何的脾气，让家庭生活充满火药味的是赵行健。赵行健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比汪雅琴小一岁，当汪雅琴将自己的离婚经历告诉赵行健的时候，赵行健看上去并没有当回事，也没有向自己的母亲和姐姐透露半句，而且结婚之后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这让汪雅琴非常地感念，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赵行健许多，因此心甘情愿地为赵行健做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可是结婚之后不久，赵行健那种火爆的脾气却大大出乎汪雅琴的意料，常常让她目瞪口呆、毛骨悚然，赵行健有一种神经质的倾向，周期性地发作，总是平静两三天，然后便像火山爆发一样，接下来又平静两三天，然后又发作一次，而且赵行健的火山爆发往往都在喝酒之后，赵行健可以说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打人、骂人、砸东西。汪雅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跟着赵行健过了几年，与外界的交往差不多全被阻隔了，赵行健可以半夜三更回来，可回来后若不见汪雅琴的人影子，便大发雷霆，如果看见汪雅琴和别的男人，哪怕就是自己的同事谈话，汪雅琴也要被骂得鼻塌嘴歪，汪雅琴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坟墓里一样，常常觉得自己窒息得快要死去，为了从小就有小儿麻痹症的儿子，汪雅琴只得保持沉默，只得隐忍，常常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一个有罪的女人，不然上苍不会用这样的婚姻来惩罚自己，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汪雅琴与同一个教研组的夏小荷相处得非常密切，可以像亲姐妹那样无话不谈。夏小荷以前曾与赵行健在同一所农村中学教过书，后来又一起应聘到了现在的这所县城的重点中学。在夏小荷的印象中，赵行健为人非常地豪爽，也很谦和，工作上非常投入，甚至有些工作狂的味道，几年的时间就由一个普通教师提升为教导主任，后来又做了校长，一年前又应聘到物资局做了副局长，如果不是汪雅琴亲口告诉她赵行健在家中的所作所为，夏小荷根本就不敢相信赵行健在公众面前和在家中竟有如此之大的区别。夏小荷曾想去找赵行健，好好地劝一劝他，汪雅琴没有答应，赵行健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男人，如果知道汪雅琴在别人面前说了他的坏话，那后果不堪设想。夏小荷除了安慰和同情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几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学校开运动会，汪雅琴想找夏小荷说说话，可在操场上没有看到夏小荷，便径直去了夏小荷的家。夏小荷的家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走到了，门虚掩着，夏小荷坐在书房的电脑前，非常专注的样子，汪雅琴进来了夏小荷竟然没有发觉，汪雅琴轻轻喊了一声“小荷”，夏小荷吓了一跳，身子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抖擞了一下，当看到汪雅琴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脸一下子绯红，红得就像夏日黄昏的彩霞。夏小荷让自己镇静了下来，自我解嘲似地笑了笑，站起身，让汪雅琴在电脑前坐下，说：“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你看看就知道了。”原来夏小荷在网上和一个男人聊天，聊的是很色的话题，看来相互之间已经相当熟悉。看到屏幕上显现出来的内容，汪雅琴脸一下子绯红。夏小荷叹了口气，说：“他那玩意不行，所以我有男人就像没有男人一样，不瞒你说，这两年我迷上了上网，迷上了聊天，如果碰到合适的，就满足一下自己那方面的需要，就当喝口水充饥吧，不过，认识的人我从来不搭理。”
　　汪雅琴问：“他知道吗？”
　　夏小荷耸耸肩，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地哼了一声，说：“知道，我不瞒他，我曾提出离婚，但他想在表面上维持一个家，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就可以了。再说，他现在在外面做生意，也不常回来。”又问：“雅琴，你觉得我很贱吗？”
　　汪雅琴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突然间觉得自己挺羡慕夏小荷的。
　　那天晚上，赵行健打电话回来说晚上陪客人吃饭，要到很晚才回来。儿子小聪睡了以后，汪雅琴仿佛害怕别人发现似的，小小心翼翼、轻后轻脚地打开电脑，打开电脑的时候，汪雅琴犹豫了，她想起夏小荷和那个男人聊的那些很露骨的话，心里便怦怦乱跳，她在心里不停地问对自己：“我为什么要上网呢？难道我真的也要像夏小荷那样吗？”汪雅琴甚至想将电脑关了，但一种巨大的诱惑却让汪雅琴身不由己，欲罢不能。汪雅琴选择了一个名叫“露美”的聊天室“坐”了下来，并给自己起了一个“萍缘”的网名。在公共聊天区域，她看到许多人在聊天，聊的内容五花八门，有非常粗俗的，但也有很文雅的，汪雅琴开始的时候只是看人家聊天，后来也主动和别人搭讪，主要是聊一些关于文学方面的话题，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在大学中文系教古代文学的讲师，汪雅琴只知道他的网名叫逸凡，专门研究唐宋诗词，而唐宋诗词是汪雅琴非常喜欢的，汪雅琴非常钦佩逸凡渊博的知识和风趣的谈吐，而逸凡也常常惊讶于汪雅琴对于古代文学的了解。每天晚上九点以后，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聊天室，聊上一两个小时。渐渐地，汪雅琴觉得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迷失了多年的自我，生活不再像一潭死水或者像沙漠一样让人窒息，她有了渴盼和希望。
　　可是，一天前的晚上，提前回家的赵行健却发现了汪雅琴上网聊天的秘密，汪雅琴和逸凡的聊天还没有来得及挂断，赵行健强行将汪雅琴推到旁边，自己坐到了电脑前，他假冒“萍缘”对逸凡说：“你是个伪君子，在网上专门勾引女人，无耻得就像嫖客一样！”说罢站起身来，狠狠地搡了汪雅琴一把，又摔了一只茶杯，然后便又打电话给他的哥们一起去喝酒，第二天便到北京出差去了。
　　汪雅琴心里无比地痛苦，痛苦得好像心被撕碎了一样，她觉得非常地对不起逸凡，赵行健的那一番话就像刀子一样无可挽回地伤害了逸凡的人格。从晚上九点开始，汪雅琴便坐在电脑前，默默地流着眼泪，一刻不停地盯着屏幕，希望能看到逸凡的名字，哪怕只是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一直到十二点，还是没有逸凡的踪影，汪雅琴知道逸凡消失了，不会再来了。
　　汪雅琴身心疲惫地走到阳台上。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很远的地方电视塔顶端信号灯的灯光时隐时现，好像在风雨中飘忽着。但是，雨打在梧桐上的声音却是格外的清晣，点点滴滴，淅淅沥沥。穿过茫茫的黑夜，汪雅琴仿佛看到了几年前已去了天堂的父母，又好像看到了远隔千山万水的江南，一种无比悲凉的感觉涌上汪雅琴的心头。汪雅琴默默地祷告上苍，尽快地让癌症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吧，早日结束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大约十二点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是赵行健从列车上打来的，从电话的声音里可以分辨得出，赵行健是在列车上的洗手间，除了列车的机鸣声，还有赵行健呕吐的声音和洗手间水流的声音都清晰地可以听见。赵行键又喝多了，那酒气薰薰的气味仿佛通过电话传输过来，在屋子里开始弥漫，每当赵行健喝醉酒回来后，屋子里便弥漫着这样的味道。赵行健在电话里问：“这么晚还不睡？还在和那个狗男人谈情说爱？”
　　汪雅琴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声音哽咽着说：“你太欺负人了。”
　　汪雅琴听见赵行健又呕吐了两声，说：“你他妈的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这个副局长在这县城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了，从来不在外面搞一个女人，没想到自己的女人却家里搞外面的男人！”
　　汪雅琴觉得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电话里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列车节奏感很强的机鸣声。过了几分钟，汪雅琴缓过神来，擦了擦眼泪，用一种哀求的声音说：“我们离婚吧，我真的过不下去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电话的那边，赵行健愣了一会，然后便发出了讽刺的嘲笑声：“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只不过是个破鞋啊，当初我瞎了眼和你这个二锅头结了婚，你现在网上有了相好的了，又要离婚了不是？等我回去就和你办手续去，谁他妈的不离谁他妈的就是王八蛋！你是个娼妇，连娼妇都不如！”
　　这是赵行健和汪雅琴结婚后第一次提起汪雅琴离过婚的事，而且是用一种非常恶毒的语言，因为赵行健想不到汪雅琴会主动提出离婚，他被激怒了，但他没想到沉默了一会儿，汪雅琴却哈哈大笑起来，说：“是的，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是是连娼妇也不如。”
　　汪雅琴现在觉得自己真的连娼妇都不如了，最起码婊子还有勾引男人的自由，不会每一天提心吊胆生不如死地和赵行健生活在一起，现在，只要能够离开赵行健，就是有人将自己卖到妓院去，自己也愿意。
　　汪雅琴走到客厅的装饰橱面前，拿出一瓶“五粮液”，就着瓶口喝了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只觉得嗓子眼儿火辣辣的，可是汪雅琴还是继续地喝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喝，她只有一个念头，想体验一下醉生梦死的滋味。渐渐地，一团烈火好像在身体里蔓延开来，一寸一寸地燃烧起来，好像将自己烧成了一个空洞的骨架，又好像要将自己烧成灰烬似的。汪雅琴觉得自己飘了起来，有了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也不是知道是自己的大脑还是自己的身子想从这窗口飞出去，在夜空中飞舞。汪雅琴使劲定了定神，踉踉跄跄来到电脑前，坐了下来，进入“露美”聊天室后，给自己改了一个“雨秋”的名字，然后用小拇指拢了拢额前的刘海，虽然没有涂口红，但却还是将嘴唇抿了又抿，想，就像一个妓女期盼嫖客一样等待着，我就是要做一个婊子，因为赵行健说自己是个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