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悲歌——汉服的最后二十年》杨天心

99、第二十二章 愿言投此山，身世两相弃（3）

　　洪诗铃醒来的时候，却见丈云龙已经趴在自己的床畔睡着了。她刚要起身，倒惊醒了丈云龙。
　　丈云龙道：“你醒了？哎，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洪诗铃半坐在床上，接过丈云龙手中的茶盏，呷了一口，道：“你一直没走？”
　　原来丈云龙并没有离开洪府，而是一直在府中逡巡，听闻洪承畴呼唤，赶忙前去，将洪诗铃抬至卧房。
　　丈云龙道：“刚才郎中来过了，说你没有甚么大碍，只教你好生歇息便好。”“郎中？”洪诗铃凄凉地笑笑：“是我爹……啊不，洪大人给我请的？”“自然是他。”“他倒还关心我的死活。”
　　丈云龙道：“我一直没走，凑巧听到了些许你二人的谈话。你……也不该记恨他，他毕竟是你们母女二人的救命恩人，再说还将你养了这么大，也算……没有亏待你。”
　　“记恨？我有甚么好记恨他的呢？我只是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我叫了这么多年的爹他却不是我爹，哥哥也不是我哥哥了，我连洪家的人都不是了。我刚得知他当了汉奸的时候，曾经想过，他要不是我爹该有多好，我要没这么个当汉奸的爹该有多好。可如今他真不是我爹了，我也没这么个当汉奸的爹了，我却忽然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他告诉我说，我是那个甚么可天飞的女儿，可我却连我的亲生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如今，吴妈，就是我娘，也死了。我现在终于明白，在那群畜生围着我的时候，她为甚么会那么英勇地冲上去保护我。或许做奴仆的，保护主人的时候不会那么勇敢，但是一个母亲，却是会用命来保护女儿的。”
　　洪诗铃摇了摇头道：“如今说这些也是没用的了，可叹我过去还曾嫌她管我管得太死，不许我看那些闲书，也不教我说那些忤逆洪大人的话。可如今，我便是想教她管一管我，也是不可能的了。不知怎地，这一转眼间，我竟成了无父无母，世间一个亲人也无的孤女。”洪诗铃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泪已在不知觉间淌了下来。
　　丈云龙赶忙用手为洪诗铃拭泪，口中道：“你别哭，别哭，谁说你没有亲人了呢？我……我们不都是你的亲人么？”洪诗铃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带我走。反正我也不是洪家的人了，我再待在这里，身份也是不尴不尬。你带我走，我便跟着你。洪大人说，我生于草莽，随你落草，也算是归于草莽了。”
　　“你……真的打算跟我走？”“没错，我跟你走，这里，我不会再回来了。”“那你爹……啊不，那位洪大人同意么？”“我走不走与他何干？我又不是他的女儿。再说，当初我离家出走，他便以为是我带着我娘远走高飞了，因此全无寻我的意思，可见他并不在乎我的去留。”
　　丈云龙道：“话虽如此说，可他毕竟养了你十几年，你也要与他正式告了别，谢过了他的养育之恩才好。”丈云龙此人重孝重义，虽则洪承畴负明降清，但终究对洪诗铃有养育之恩，不愿教她做忘恩负义之人。
　　洪诗铃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那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许翻悔。”丈云龙道：“我不翻悔。这几天，罗三炮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等他一回来，咱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