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悲歌——汉服的最后二十年》杨天心

6、第一章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4）

　　张玉乔当日便留在张煌言的书房内读书，张煌言初时考较了她一些简单的学问，见其对答如流，且小小年纪，论见深刻、独到，心下不由得对她颇为欣赏。张玉乔读书遇到不解的问题时，张煌言便为她指点迷津，两人谈古说今，言经论道，竟至夜深而不自知。

　　及至亥时一刻，张玉乔方才醒悟，与张煌言告了别，匆忙回到自己与张焜言的房中。一进屋，发觉张焜言早已熟睡，房内烛火倒并未熄灭，心知其等待自己久久未归，太过疲倦方才入睡。张玉乔不敢打扰他，只得悄悄熄灭了火烛，在他身侧和衣而睡。

　　到得第三日清晨，张玉乔醒来时，见张焜言又是早醒，端坐床头。张玉乔心道其定会为昨日之事怪罪自己，谁料张焜言并未见责，而是开口道：“今日该当是你回门的日子，你收拾收拾罢，待会我便送你回娘家。”

　　张玉乔一怔道：“娘家……”张焜言道：“怎么？”张玉乔低首道：“没甚么，只是你知我是孤女，娘家早已无人，回与不回，并没甚么两样。”

　　张焜言皱了下眉，忽而正色道：“乔妹，我有一事想要问你。”张玉乔道：“何事？”张焜言忽又有些迟疑，半晌才道：“你心底……喜欢我么？乐意嫁给我么？”

　　张玉乔闻言一惊，本以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想他竟问出这等喜欢不喜欢的话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把头低下了不言语。

　　张焜言见张玉乔不回答，长叹一声道：“唉，我明白了。我早该明白的。原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我知你心仪之人乃是我兄长煌言，也是了，你二人在一起，才叫做郎才女貌，也只有我兄长那样的人，方才配得上你。我这便禀明母上，成全了你二人。”

　　张玉乔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赶忙否认道：“不……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并非想要和他怎样，也并不喜欢他。我……我只是爱读书而已。”

　　张焜言不解道：“那你喜欢谁？”张玉乔道：“我……我谁也不喜欢。”此言一出张玉乔便后悔不已，这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亦不喜欢张焜言。

　　张焜言倒并不介意，问道：“你不情愿嫁给我，心中无属意之人，那你到底想要怎样呢？”张玉乔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起头来，双目直视张焜言，道：“我想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我自幼习武，羡慕的是闲云野鹤的侠义之辈。”

　　张焜言叹了口气道：“我懂了。这样罢，既然你也不想回娘家了，你便收拾好贴身的衣物，我照样以送你回娘家的名义送你岀府，至于岀府之后，你便是自由之身了。”

　　这下轮到张玉乔不解了：“你送我岀府？那你我之间的婚姻……”张焜言无奈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愿做强人所难之事。”忽又想起了一事，道：“你会写字不会？”张玉乔点点头。张焜言道：“那便好了，你为自己写张休书罢，我来画押，你带在身上，免得你一人在外官府盘问，徒惹麻烦。”

　　张焜言想得如此周到，张玉乔不免心下感他的情，赶忙铺纸研墨，为自己撰下了休书一封。张焜言手指画押后，张玉乔唯恐休书丢失，将其缝在了中衣内里。

　　收拾停当后，张焜言便将张玉乔送出府门，走了五里地后，张焜言道：“我便送到这里了罢，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从此万事都要小心。”张玉乔不知该如何感谢张焜言的私放之情，只得效仿江湖儿女，对着张焜言一抱拳道：“承君大恩，来日定当相报！”

　　这一下倒将张焜言逗乐了，他伸手想轻抚张玉乔的秀发，却中途改道，改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忽又想起甚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张玉乔，道：“这五十两银子你便当作盘缠罢。”

　　张玉乔接过银子，还要拜谢，却被张焜言拦住，道：“不必多说了，赶紧走罢，不然若教人发觉了，你便走不了了。”张玉乔见说，略一点头，便翻身上马，扬鞭远去了。只余张焜言一人立在原地，久久凝望张玉乔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