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悲歌——汉服的最后二十年》杨天心

157、第三十七章 不信君看弈棋者，输赢须待局终头（1）

　　[标题引用自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二》，字面意为下棋的人局终才能见分晓，意指本章中所提到的洪承畴和清朝最终的命运。]
　　张玉乔的一生绝非风平浪静，从嘉定三屠，到李成栋反正，张玉乔经历过太多的惊骇、惊恐与惊慌失措。但她一生的惊慌与今天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
　　张玉乔用了半晌时间方才使自己勉强恢复平静，她用颤抖的声音对面前的人说：“您真的是……洪经略？”
　　面前的洪承畴声音平静如水：“不错，正是在下。张昭仪，久闻大名，巾帼英雄，可敬、可敬。”
　　张玉乔道：“洪经略，您敢以这样的身份来见我，就说明，您能证明传习堂和您自己的清白，只不过，恕妾身愚钝，无法领悟这其中的委曲，还请洪大人明示。”
　　洪承畴点点头，道：“不错。我是传习堂的堂主，也是大清的大学士。只不过，我这个堂主是临危受命，我降清……也是被迫为之。”
　　张玉乔道：“哦？愿闻其详。”洪承畴道：“我过去仕宦之路极顺，而对这等江湖之事鲜有兴趣，传习堂的人当初邀我入会，都是些同年[指同一年中科举的人。]、至交，我也不好拒绝。当时，传习堂的堂主是袁督师[指袁崇焕。]。袁督师这个人，很热衷于帮会之事，也很善于拉拢人，传习堂是在他手里的时候，成员骤增。后来袁督师含冤而死，便有人举荐我做堂主，可本官实在是不愿将精力放在此处，便婉拒了。于是，南京的史阁部[指史可法。]便当了这个堂主。我无意对先堂主不敬，可是史阁部这个人呐，哎，一腔忠诚是可鉴日月，但性子实在是太急了，又太过耿直。他为了抗清，不惜血本，传习堂折损甚巨，不是名士殉国、就是名将被杀，一个死了，一个又接上，这么下来，袁督师当初留下来的底子，都不剩甚么了。”
　　“当然，史阁部自己也没逃开他为自己安排好的命运。史阁部殉国后，传习堂实在没人能接堂主这个位子了，我……也就只能担起这个担子来了。”
　　张玉乔沉吟道：“如果妾身没记错的话，史阁部殉国的时候，洪大人……已经是清廷的大员了罢？”
　　洪承畴道：“没错。我知道，你最关心的还是我为甚么降清。当初在松山，我早就准备好殉国了，可是……可是半途突然接到了传习堂的传信，说清廷有意重用我，不会杀我，教我伪作降清，以为内应，好为明廷暗中传递军情。”
　　“松山”，这两个字就如同一把尖刀，将张玉乔心中早已结痂数年的伤口“唰”地一下割开，这一下猝不及防，登时令她心中血流不止。
　　可洪承畴并不知她心中所想，依旧自顾自地道：“我自然是应了。所以范文程来试探我的时候，我故意装出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教清廷不疑有他。可谁想我降清之后，闯贼竟逼死了崇祯爷。这情势一下就变了，我纵是想传递军情，已无人可以接收。那段时间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多到教人反应不过来。待我反应过来时，清军已经入主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