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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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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见他们不好惹,这才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他爱答不理的,林潼舟他们也就懒得再特上去套近乎。
Tarus在摆弄杯子:“你们想喝点什么?”
“我要水,热水!”老金到现在嘴唇还是紫的,再不喝点热水回暖,怕是整个人都要僵掉。
封夷快速扫视柜台上的酒:“白兰地,谢谢。”
杜若立刻注意到酒柜:“还是你会享受啊,那我也要白兰地!”
林潼舟弱弱地举手:“加一份白兰地。”
封夷回头瞥了她一眼,怀疑地反问:“……你确定?”
这反问让林潼舟很恼火:“我暖暖身子,不行吗?”
封夷想了想:“行啊,只要一会喝多了别再拉着我谈人生,你随意。”
“……”
杜若和老金都两眼发光:“你们还有过这等情.事?”
什么鬼形容词???
林潼舟双颊被壁炉烤得发红,“之前一起拍剧的时候我不小心喝多了,我怎么会知道,自己喝多了也那么敬业……”
杜若看出她的尴尬,打圆场道:“嗨,谁还没个喝多的时候,别在意。所以你那天喝了多少酒?”
林潼舟越说声音越小:“吃了粉丝送的半盒白兰地酒心巧克力……”
“……”杜若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但至少能说明酒心品质不错,我也是有真爱粉的人!”一提到粉丝,林潼舟声音忍不住渐渐大起来,为自己正名。
封夷看到她雀跃的小表情,忽而勾了下唇角。真好,追逐梦想的人,骄傲恣意。
他扭头看到Tarus开了一瓶酒,顿时摆摆手阻止他的动作,指着酒柜中间的位置道:“要那瓶,第三层中间靠左。”
Tarus回头看了一下,跟他争执:“不行!这是我自己要喝的,最后一瓶了!你们三个人分掉,就没有了!Impossible!不!可!能!”
封夷眯起双眼眼,语气比风雪还要凛冽三分:“你确定吗?”
对比之下林潼舟就知道他刚才那句反问有多给面子。
“……OK.”Tarus瞬间倒戈。
杜若小声嘀咕道:“卧槽我们要这么狂的吗?他不是老板吗?我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威胁到我们的意思。”
“万一他是想放松我们的警惕呢?”老金说。
“放松我们的警惕干嘛?我们身上又没钱,弄死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样就没人跟他抢白兰地了。”
“……”杜若翻了翻白眼,“喝你的热水吧。封夷,你看什么呢?”
封夷站在林潼舟身后,很久不动了。他在看一面壁毯。
深红的底色上睁着十二只眼睛,它们围成一个圆,中间是一个手捧太阳的女人,蜷缩成团的婴儿遮掩在太阳的光芒之中,像是女人的孩子。
“这是什么宗教图腾吗?”老金问。
“是神话人物,我小时候看过他们的故事。”林潼舟认出了那些图案,“女人是象征大地的盖亚,在古希腊神话中是创世天神,也是一位万能神。她手里的婴儿是乌拉诺斯,也就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第一代神王。周围的十二只眼睛或许是指他们的十二个儿子,后世称十二泰坦神。”
“乌拉诺斯残酷暴虐,曾禁止自己的孩子从母腹中出生,最终被盖亚联合自己的儿子克洛诺斯推翻政权。”封夷补充。
“怎么好像你们看过同一本神话书一样,一个一个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杜若疑惑地嘟哝。
坐在壁炉前烤火的男人忽然说:“女神是盖亚,但盖亚手中的太阳婴儿不是乌拉诺斯,而是克洛诺斯。”
封夷端起一杯酒:“所以这里的圣诞,纪念的是盖亚和她的儿子,克洛诺斯?”
“不不不你们搞错了,乌拉诺斯是第一代神王,也是我们要纪念的农神。毕竟只有死人才需要纪念。”Tarus一句话让他们毛骨悚然,他却不以为然地挤挤眼道,“盖亚可是生命之母,生命之母永存。”
滚烫的壁炉中柴火噼啪,可Tarus的话却让所有人瞬间梦回冰冷的红月客栈,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片乱葬岗,里面埋的都是需要纪念的死人。
没等众人想明白Tarus到底什么意思,封夷不以为然地说:“除了精神,世上没有可以永存之物。没有结束,就没有新生。”
这句话让Tarus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你不能这样说盖亚女神,女神就住在西边的Lebab神山上!她的神体和精神一同永世流传,用她的爱保护着这里的所有人。”
封夷耸耸肩,那样子像是在说,他尊重对方的信仰,但仍坚持自己的原则。
倒是Tarus这段忠诚的信徒式发言让他们感到紧张。
Taurs像是有意缓解气氛,神秘地说道:“别紧张,我是帮你们的。”
他们更加紧张地看着他。
不过Tarus也不在意他们什么态度,转而自己开了瓶酒,倚着柜台与他们遥遥相祝:“Cheers!敬你们,敬生命,敬我自己。”
老旧楼梯上传来“嗒嗒”的声响,随着一团黑色的物体跳跃而下,林潼舟吓得站了起来,然后发现蹭自己的是一只猫咪。
它跳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只猫是瘸的。它一条腿受了伤,还有一小半的皮毛都没了,看着很像灼烧后留下的疤痕。
“以前的客人留下的,嗝……我记得那也是个亚洲女人……”Tarus酒量显然也不怎么好,一杯烈酒下肚便露出熏熏醉态,口齿不清地说,“敬……敬长夜,敬最后一个安稳长夜!”
他们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亚洲女人去哪了。
不过最后一个安稳长夜又是什么意思?
深棕大衣男也端起一杯酒,他把酒杯高举到头顶,透过浓稠的酒液与十二只神眼一一对视:“生命之水,敬生命之母。”
这酒确实烈性,不过身上倒是慢慢热起来。
“再开一瓶!”林潼舟突然叫嚣,把旁边的人吓得一激灵。
杜若见她脸红得和老板有一拼,就知道这俩一个货色,酒量就漏斗点大,胆量比瓮还深。
Tarus不遗余力地回应:“开……开瓶!”
兴许是难得人多热闹,今晚Tarus是这里喝得最嗨的。杜若自然无所谓,反正也不用花钱,能蹭两口是两口,蹭完晚上睡得香。她这几天只要一闭眼就做噩梦,一做噩梦就吓醒,简直像要当场圆寂。
棕色大衣怪人不想跟他们一起掺和,没多久就上楼了。
封夷转身看了看林潼舟,了然道:“你喝醉了,上楼休息吧。”
“你才喝醉了!你……你算什么,总是对我颐指气使的……”林潼舟眯起眼,确认眼前站的人是封夷,这才放了心继续骂,“封夷,是吧?呵呵,虚伪得要死。”
老金见势不好,推了她两下,让她闭嘴。
不过马上就被封夷阻止了:“让她骂,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心里话是骂我的。”说完继续若无其事地端着酒杯,好像被骂的人不是他。
那怕是有99%。杜若心说。
“骂你?不,你不配让我骂你。”林潼舟捂着额头,嘿嘿地笑了两下,“狗屎封夷,你以为自己的缺点只有老妈子吗?不是哦,你还是个黑心烦人精。”
“……”
林潼舟咬牙切齿:“当时上采访的时候,你明明就看我不爽,为什么还要假装好心地帮我说话?是拉好感呢,还是做慈善呢?我最烦你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你能决定所有人的命运一样。我那天看你人模狗样,就恨不得……”
“恨不得?”封夷挑挑眉。
“恨不得把你扒了,让镜头前的观众朋友们看清——你!封夷!只不过是个衣冠禽兽……”
这话引得封夷再三.反思:“我对你禽兽过吗?”
“失陪!失陪!”杜若猝不及防喷出来,卧在地毯上的黑猫很不乐意地喵了一声。杜若站起来,把老金和孩子一起提走。
封夷淡定地酌酒,好像在幻想中被扒的也不是他。
“封夷,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是神一样的存在?想干嘛就干嘛,想让谁陪跑就让谁陪跑,陪完就丢,顺带施舍,你真是……太伟大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什么系统,什么神明……没有神能决定我的人生!”林潼舟语气恶狠狠的。
如果非要在决定与被决定中取舍,那么她宁愿做那个决定者,也好过身在囚笼。
“……我有吗?”封夷莫名地回想。他不觉得啊。
林潼舟是他喊进剧组的,这没错。可是他从没想过什么“陪跑”,更没有觉得是“施舍”、“陪完就丢”。
其实封夷当时看得出来,林潼舟之所以那么拼命,是因为她铆着一股劲。她在对他置气,也想向所有人证明——她不差。就算不是科班出身,她也照样可以将自己磨砺成最好的样子,而不是靠封夷的关系。
发泄完情绪后,林潼舟已经平静不少。她的两眼仍是朦胧的,自言自语般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我做女主?”
封夷摊摊手:“我只是推荐了你,选角是导演的决定。”
但喝醉的人哪里会听呢,她已然给出了自己认为的答案:“你不是真的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想当我的金主,更不是为了日行一善。封夷,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封夷哑然失笑。
金主这种词都出来了,她到底有多少纠结的脑洞?
“你那么优越,那么高高在上,以你现在的地位,想要什么弄不到呢?你和我直说了吧,猜来猜去太累了,我不想猜了。”她疲惫交加地撑住额头,闭上眼睛。
或许是觉得她喝醉了,封夷居然也带着三分真心,嘲讽道:“如果你见过我不那么优越、不那么高高在上的时候,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封夷,你会害怕吗?”林潼舟忽然问。
“怕什么?”
“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炉火旺盛,映着他神情幽暗:“怕,但即便真的发生,也不会一蹶不振。我从低谷中来,但绝不会一直身在低谷。”
“你看,我们不一样。”林潼舟悲戚地笑笑,“我只要一想到这种假设,就怕到不知所措,怕到崩溃,我没有你那样的信心能够保证一切重来,所以至少绝不可以失去。不过,你不会懂。”
她拥有什么?封夷确实不懂。
她从普普通通的学校毕业,在一家普普通通的电台做节目主持,像所有的社畜一样加班,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台词功底,以及相貌和气质。封夷会引荐她进组拍剧,在旁人眼里确实算是捧她,可这部剧甚至还没有播出,就算这将是林潼舟职业生涯的转折点,一切也只是开始。所以,她现在拥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这一计较,封夷竟有些胸闷,白兰地被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