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春夏秋冬》今日不上朝

16、十二年

　　高一下半学期，许斐消失了整整两个月。
　　学校里随处都能听见谈论声，有人说许斐停学了，也有人说许斐是转学了，更有人说许斐退学了，众说纷纭。
　　陶白在做题的时候经常会看着窗外发呆，有时会情不自禁偏头看一眼走廊，而那个戴着耳机的淡漠少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

　　开学后的第二次月考，陶白依旧是全班第一名，把第二名的严曼可拉出一大截。
　　而卞桃的成绩不升反降，掉落到了全班第九名，年级排名更是没眼看。
　　一中的学习压力其实很大，几乎每个人都在往上爬，你不努力，自然有别人努力。
　　成绩不升反降，落在班主任眼中事情就严重了。
　　在能者上弱者下的规则下，卞桃如今的学习态度和成绩已经不适合继续当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早自习时，班主任就透露了这个意思。

　　秋生趴在课桌上，简直要笑死。
　　班主任的意思是让陶白当学习委员，但又碍于陶白性格问题，迟迟没下定决心。
　　下课后，她偷偷问陶白：“淘淘，怎么样，你想当学习委员吗？”
　　陶白摇头：“我想不当。”
　　她不想管谁，也不想做谁的表率，她念书仅仅是因为想要留住母亲的笑容。
　　而且身上被赋予职位，对陶白而言就像一道枷锁。她从出生便被束缚，她不想在学校这片唯一能让她喘息的地方还要被人控制。
　　她连小组长都不想当。

　　秋生叹了口气，她这段时间开始发育了，经常胸疼，她现在就趴在桌上偷偷揉小馒头：“淘淘，你这里疼吗，我觉得好疼啊。”
　　疼得她现在都不爱出去玩儿了。

　　女生的成长通常伴随疼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这是恒古不变的定律。

　　陶白摇头，她目光有些愣怔地看着走廊方向：“我不疼。”
　　夏生苟旭还有几个男生正趴在阳台上聊天，以往这个时候，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人。
　　可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学校了。

　　“淘淘你看什么呢？”秋生见她在发呆，顺着她所看的方向瞄了一眼，“原来你在看我哥啊。淘淘我发现你最近老走神诶，还有你为什么偷偷看夏生？夏生长得一般帅而已，又没有很帅，淘淘你看他，你该不会是喜……”
　　秋生话未说完，就被陶白红着脸打断：“没有！秋生你别乱说。”
　　秋生嘿嘿笑：“哎呀呀，淘淘反应这么大，不会真的喜欢夏生吧？”
　　她用肩膀撞了撞陶白，挤眉弄眼，似乎觉得这个发现很有趣：“咱俩什么关系，你要是真的喜欢夏生，我会帮你牵线哒。”
　　陶白急得不行，忙不迭摇头：“不是，真的没有。”
　　秋生从来没有见过陶白脸红慌张的样子，原本还想逗逗她，却见她眼睛都要急红了，忙道：“好啦好啦你没有，我相信你没有，是我瞎说的。”
　　可她脸上的表情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秋生突然起身，朝走廊喊道：“夏生！”
　　陶白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她，怕她瞎说，“秋生！”
　　秋生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安心安心，我会保密的。”
　　保什么密呀，根本就没有的事。陶白坐立不安，她想去拉秋生，又怕这样反而让秋生误会。

　　夏生走过来趴在窗沿，他身上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有些放浪不羁。他看着秋生：“叫哥干嘛？”
　　秋生整个人趴在陶白身上，笑得一脸讨好：“哥哥，我亲爱的哥哥，帮我去小卖铺买点吃的呗。”
　　夏生乐了，直起身子：“你在做什么梦呢，自己去。”
　　他转身就要走，秋生一个虎扑过去抓住他的校服往后一扯。惯性之下，夏生的后腰狠狠撞在墙上，疼的他嗷嗷叫：“杜秋生，你给我放手！”
　　秋生干脆给他来了个锁喉，手臂箍着他脖子：“这就是你对双胞胎妹妹说话的态度吗？”
　　夏生简直要被她气笑：“你说这话不脸红吗？麻烦你先看看你现在正在对双胞胎哥哥做的事情？”
　　“你去不去！”秋生恶狠狠地说。
　　夏生被她勒得难受：“去去去，我去行了吧祖宗，松开！”
　　秋生松开他脖子，夏生揉了揉后腰，手伸到她面前：“钱。”

　　秋生不情不愿从裤兜里摸出二十块钱拍他手上，不忘吐槽：“你这哥怎么当的，给妹妹买点吃的还要我掏钱。”
　　“我没钱了。”夏生招手，不远处的苟旭走了过来。
　　“妈妈不是昨天才给了你两百？”秋生一脸不相信，觉得他在唬她。
　　“充网费啊祖宗，你每次上网花的可都是我的零花钱。”夏生把手里的二十块钱拍到苟旭身上，“你秋生妹妹想吃零食，劳烦她苟哥跑一趟。”
　　“我瞎还是我聋？”苟旭简直无语，“你妹叫的是你。”

　　秋生抱着陶白，亲亲热热地说：“是的呢，我叫的是夏生呢，就要吃夏生亲自买的零食。”她说着伸手悄悄摸了摸陶白的小脸蛋，真是软乎乎，当她的小嫂嫂她非常乐意啊。
　　陶白把她的手抓下来，秋生锲而不舍去捏：“哥哥快点，就要上课了，我和淘淘等着呢。”
　　夏生仰天长叹，拍了拍苟旭的肩：“你要不要妹，这个送你了。”
　　苟旭转身就跑：“要不起要不起，你自己留着吧。”

　　秋生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等夏生走了，她抓住陶白的小手，双眼闪着小星星：“淘淘，我家老蟋蟀其实长得还不错，要不你就考虑一下？”
　　陶白不理她，拿出下节课要上的英语书。
　　“害羞啦？”秋生弯下腰，脸贴在课桌上，笑眯眯偷偷瞅他。
　　陶白摇头，认真地说：“秋生，我真的没有，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秋生是她唯一的朋友，是会害怕失去的朋友，会担心她生气的朋友，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对秋生说。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天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炎热起来，能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蝉鸣声了。
　　秋生没生气，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呀。
　　她泄气般趴在课桌上，给她道歉：“对不起啦淘淘，我不该乱开玩笑。”

　　女生之间的私密话题永远围绕着你喜欢谁，你暗恋谁，这其实是很正常的青春八卦。秋生和林菲赵梦丹她们也会聊这个话题，就比如赵梦丹喜欢许斐，私下她们都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正都是好朋友嘛，开开玩笑谁也不会生气。

　　可陶白不同，陶白天生就没有“开玩笑”这种细胞，尤其是关于喜欢。
　　她因为成长环境，从小被无数人否定着长大，她内心其实是很自卑的，她不相信世界上有谁会喜欢她，也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哪里值得被喜欢。
　　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已经习惯深藏，缄默不言。
　　就比如她喜欢木雕，齐素和陶武却认为她脑子有病，居然喜欢木头那种脏兮兮的玩意儿，外面随处可见的垃圾她拿来当宝。
　　“喜欢”这种情绪，要藏着，这是陶白在十几年的不理解中唯一学会的道理。
　　因为没有人会肯定她的喜欢，那她的喜欢便毫无意义。

　　十六年，她唯二喜欢的。
　　一个是木雕，一个是许斐。
　　前者，她能偷偷喜欢。后者，她连偷偷喜欢都害怕被人发现。

　　陶白暗恋许斐，是连最亲密的秋生都没有发现的秘密。
　　这是陶白藏得最深的心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夏生提着一袋零食回来扔在她们课桌上。
　　他和苟旭嘴里叼着一根冰棍，丢在课桌上的袋子里有两个香草味的冰淇淋和几包辣条和糖果。
　　秋生拿了一个香草冰淇淋给陶白，陶白摇摇头拒绝了。
　　秋生以为她还在生气，有点难过：“淘淘你别和我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乱开玩笑了。”
　　夏生和苟旭就站在窗口，闻言回头看着她俩：“你们女生变脸都这么快吗？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开始经历友情危机了？”

　　女生可真是世上最神奇的生物。
　　夏生咬碎嘴里的碎冰，看着手忙脚乱的秋生，心想你也有今天啊，也轮到你哄人了。
　　秋生恶狠狠瞪他：“还不都是因为你。”
　　“行行行。”夏生伸手就要把课桌上的袋子拿回来，“是我的错，我不该去给你买吃的，还我。”
　　陶白拉了拉秋生，小声道：“秋生，我没有生气，只是不吃冰淇淋。”
　　她眼睫低垂，避开秋生的询问。那个被林嘉木丢到垃圾桶的冰淇淋是她无法言说的遗憾。
　　她讨厌林嘉木，因为他扔了她的冰淇淋。他扔掉的，是许斐买的。

　　林嘉木有好几次试图和陶白说话，但陶白都不理他。
　　他现在也不能抓陶白的辫子了，因为陶白把头发剪了。他想要道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嘉木本身就不是一个会主动低头的人，但他又非常不喜欢陶白对他冷脸。当然，冷脸都是他自作多情想的，陶白眼里根本就没他，无论他怎么在她面前晃悠，她根本就当他是空气。
　　哦不，比空气还不如。
　　他就是二氧化碳，让她避之不及。

　　“嘉木哥，你说你何必呢，人家不理你就算了呗。”见林嘉木又盯着陶白看，经常和他一起玩的男生说，“不就是个女生，长得又丑，多没意思。”
　　林嘉木坐在操场的栏杆上，双腿悬空。他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还在跑八百米的陶白：“你懂个屁。”
　　小乌龟哪里丑，明明长得很可爱嘛。
　　迈着小短腿跑步的样子更可爱。
　　林嘉木越看陶白越可爱，他跳下栏杆，朝陶白走去。

　　陶白跑得双颊绯红，喘气不均匀。
　　她的运动量仅限于每次体侧的八百米，而这对绝大数女生而言都是噩梦。
　　秋生像一只小蜜蜂跑在她身边，这种程度的体侧对秋生来说轻而易举，她喜欢运动，甚至有时会和夏生他们一起打篮球。
　　“淘淘慢慢跑，不急的，跑完就行了，不在乎时间。”她鼓励道。
　　陶白点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嘉木慢悠悠朝陶白走过去，眼见着小乌龟近在咫尺，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伴随的还有一个名字。
　　“许斐！”
　　“许斐回来了！”

　　陶白猛地抬起头。
　　那人站在操场尽头，身后骄阳刺目。他身前耳线随风摇曳，踩着光漫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