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雅》有花来

3、保灵丹

　　若是没有伪之尧走前的一番好心叮嘱，负伤疲累且未有胀食的高谈应该能很快入睡，而不是现在趴在床上神经紧绷，浑身难受。
　　好在这时白不吹推门进来，还背着他那个黑木箱。
　　沉默着替他换好药，带着女子头巾的古怪游医，伸手点了点他腕上的蛇骨臂钏，缓缓开了口，“臂钏内侧，有机关，可扭动伸展，成细骨剑。”
　　高谈背上痒的厉害，伤口上新肉应该长出来了，但人只能趴着。为转移注意，他也细心观察着臂钏机关，闻言反问，“此物也算机关异宝，为何赠我这不相干之人？”
　　高谈语落，又觉不妥，人家送来宝物，自己却有些刻薄，甚至咄咄逼人了。只是，高谈看了一眼立在床前无甚反应的家伙，心里又涌上一股没来由的烦躁……肯定是因为那几个小鬼，说些什么胡话。

　　“病者孱弱，护身罢了。”白不吹耳边还在留意外面的动静，随口答了句，也没管高谈是如何想法，退到桌前。
　　“夜间，恐有来客。”白不吹对上高谈好奇的目光，无奈又补充了一句，“从乱葬岗，跟你来的，至时，不应它便是。”
　　得了高谈的应答，白不吹抽出抽屉，拿了些朱砂纸笔，照着古籍低头研究了起来。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个多时辰，烛火已将将燃尽。高谈撑不住先睡了过去，白不吹仍照着余光，铺了纸墨，不知在抄写些什么。
　　异变突现。
　　有风从紧闭的门窗底坚强地钻了进来，吹灭了烛火。院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来了许多人，却又未听到一声说话谈论，持续了一刻，忽地安静下来，像是突然找到目标似的，隐约远去。
　　冷淡的月光这时候在黑暗中显得明亮异常，被惊醒的高谈等了会儿，才小心地睁开眼，坐在桌前的白不吹，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门前，悄无声息地，透过门缝在看些什么。

　　之前还提醒高谈不能随便出门，可游医却突然回头望了高谈一眼后，打开了一点门缝，灵巧地钻了出去。
　　高谈撑起身体，犹豫了一下，打算起身从窗户看一下情况，移动步子经过桌子时，身体却斗然一顿，鸡皮疙瘩也争先恐后的立了起来――在白不吹出去后，他听到房间里面还有另一个呼吸声！
　　有东西抚上他的右脸，冰冰凉凉的，有些粗糙，像是什么皮制的东西。高谈背脊发紧，刚欲开口叫唤，嘴里便被塞了什么东西，抵着舌头，触感应该是一团纸，还有一股难忍欲呕的硫磺味道。

　　“看窗外。”这是本应出了门的白不吹的声音！
　　高谈脑中乱成一团，囫囵的又看了房门一眼，门栓还插.着，如果之前白不吹出去过，又怎么做得到从里面锁上门？目光移至窗户，一个黑影立在窗前，看身高轮廓似乎是白不吹，但那黑影诡异地贴着窗纸，似乎面皮想要挤进来似的，弄得窗户吱吖作响。

　　“高公子？醒醒！”
　　以为自己被怪物挟持的高谈在白不吹的视角下，就是好好睡觉的人趁着烛火燃尽，突然从床上蹦哒起来，两眼翻白，一个劲儿地想打开门往外跑，九头牛都拉不住。
　　白不吹一手按着胡乱挣扎的高谈，一手打开黑木箱抽屉，选出一个瓷瓶来，瓶肚贴有红纸：保灵丹――即治虫盅诸毒，并解一切药毒的药丹。
　　白不吹放手，同时伸脚借着惯性绊倒高谈，乘高谈不备，捏着下颚把丹药直接抵入喉口。少年人无意识地挥拳果然拳拳到肉，确认高谈已经没有嚼破地将药丹咽下，白不吹便连忙退开来，捂着手臂有些恼怒，也不管对方还在地上打滚，坐回桌边续烛火。

　　窗户被那黑影撞的声响仍然断断续续，一会儿似十分贴近就在耳边，一会儿又模糊不清似已远去。倒在地上的高谈终于不再手脚乱打，恍惚失神了一刻，终于恢复了清明。
　　白不吹正弯腰收捡地上的纸屑，见他醒了，倒是伸手拉了一把，“不是叫你，不要应它吗？”
　　“啊？”高谈脑袋上有一块青瘀，便是刚刚撞门上的，要不是白不吹拉着，怕是要直接把门给撞破开。现在意识清醒了，高谈便后知后觉地觉得疼了起来，“不是你先出去的吗？”
　　“在下一直，都在桌前，未曾动过。”
　　“……那我看到的――”高谈摸着额头想自己往床边走，却忘了后背还未痊愈，疼的一个哆嗦，还好是倒在了被褥上。
　　对啊，他身体现在这个样子，照理说根本不能下床，那刚才是怎么挪到桌子边的？而且那个游医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子，不过拳头宽的门缝，根本不可能钻得出门去。
　　所以他是出现幻觉了？
　　那也太逼真了吧。还是说，高谈隐晦地瞄了一眼游医，那这个呢，现在的这个白不吹也是假的也说不定。乘他被吓得惊魂不定，这个假货假意安抚一番，然后对方说什么自己肯定会跟着做，一般情况下，觉得可靠都来不及，更不会再怀疑。
　　啧，越想越有可能。

　　高谈所谓隐晦的打量被白不吹接了个正着，为了避免对方继续脑洞大开，白不吹扣了扣桌面，道：“公子的头，不疼了？”
　　“……”好吧，面前这个家伙是真的。
　　高谈有些心虚地，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他抬头看向桌边的白不吹，对方手中拿着一叠纸符，桌上还有一团乱糟糟的纸屑，口腔中的硫磺味又回涌了起来。
　　原来塞到他口里的东西是符纸，那恶心的皮质感大概就是古怪游医的手……果然是个怪人，正常人的体温怎么会那么低！
　　“刚刚蜡烛熄了，外面好像有人走来回走动，我刚起身就看到‘你’开门出去了。喂，游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的气，引来了，不干净的，东西。”白不吹瞥了一眼高谈，然后一边解释，一边将符纸贴到门窗上，“是一种，摄魂的鬼怪，名唤来来。”
　　来来是一种从徘徊在交叉路口，或者是亡者多的地方的鬼怪，头似水瓮，化人身。遇见阴气重、魂魄轻的人便会纠缠上来，于午夜在屋舍周围唤“来――来――”，把人从屋中勾.引出去，然后将其吃掉。
　　“那你的意思是，本公子的阴气很重？”
　　“要是别人，阴气重，还是魂魄轻，在下不敢，随便定论。”白不吹顿了顿，背着光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嗓音却变得低沉起来，“至于公子，只是单纯的，恶者招阴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