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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CHAPTER 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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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C城机场的国内出口走出了一个推着双人座婴儿车的衣着俏丽的女子。她戴着复古夸张的大墨镜,穿着黑白格子的呢子外套,随意的紧身牛仔裤和白色细跟高跟鞋。她站定之后,微笑着望向婴儿车里的两个面颊粉嫩的可爱小宝宝,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说道:“帅哥,你在干嘛?”
“齐MM啊。我吃饭呢。”尤殊波的声音很平静,一般来自齐筱玉的电话往往都是关于婚姻的抱怨。
“十点了才吃饭啊?不会是吃传说中的剧组盒饭吧?”
“不是。是助理给我准备的便当。我过几天才上戏,今天有个演出刚结束。对了,这次有什么奇闻异事啊?你又和老公吵架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给你个惊喜。我来C城了。”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了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太好了,你现在不忙对吧?来机场接我吧,顺便看看你干儿子和干女儿,他们都想你了呢。”
“昨天你说你们吵架了,今天你就来C城,你这不是离家出走吗?”尤殊波差点被嘴里的米饭噎着。
齐筱玉站在机场大厅嘈杂的人流中,声音凄惨地说道:“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俩嗷嗷待哺的孩子吧,他们的母亲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地方给他们喂奶,多可怜啊!”
“骗人,我干儿子、干女儿早就断奶了。”尤殊波恶狠狠地说道,又叹了口气,说:“知道了,马上去接你,等着。”
半小时后,齐筱玉和摇篮中的一对龙凤胎儿女坐在尤殊波的车后座,满面都是兴奋的红晕。
“帅哥,我这次是专程来看你的!”她恬然一笑,做出一副娴雅淑静的姿态。
尤殊波望向后视镜,无奈地说道:“你……以后撒谎能换种眼神吗?刚见你的时候看你戴个大墨镜,我还以为你遭遇家暴了呢。”
“我知道你在学习适当的幽默。”齐筱玉一边摸着熟睡中的女儿的小嘴,一边幽幽地说道:“可是你知道吗?你自从当了明星之后就越来越不幽默了。”
“哦。”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么,这次是什么情况迫使你离家出走的呢?还带着一对儿女出逃?”
齐筱玉打了个呵欠,说道:“也没什么情况,就是本大小姐心情不悦,带领一双儿女来海滨城市散散心而已。”
尤殊波没有多问,车子驶向市内的一家高档酒店。到达目的地,他戴好能遮住半张脸的棒球帽,才下车帮齐筱玉推婴儿车、办入住手续,然后一起上楼,进入房间。一切都弄好之后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他却丝毫没有倦意。这时候,两个孩子就像被传染了一样的哭了起来,齐筱玉不慌不忙地分别给孩子们喂了装在奶瓶里的奶,再把他们哄睡。
他专注地望着她一边唱摇篮曲一边抱着孩子的样子,心中却有种奇怪的滋味。有些事情,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若果当初他不离开D城,如今他和她也许是挚友之外的另一种关系,但这种可能性却被他自己给抹杀掉了。他必须要来C城,因为这里有姐姐最热爱的海,把姐姐的骨灰撒入碧波之后,他顿时感觉到内心的安宁。他一直生活在浮躁中,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你在哄小宝宝的时候最像贤妻良母。”坐在沙发上的他不经意感叹道。
她轻手轻脚地把女儿放回婴儿车里,盖好被子,长舒了一口气,说:“那也不过就是像而已。我这么贪玩任性的女人注定不会是个好妈妈。而且我都没有准备好,这俩折腾人的小天使就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所以说啊,人在年轻的时候就是不能干太多坏事儿。”
“你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你不是还捐了很多钱给希望工程吗?”他淡然一笑,又开始拿她开心。
她坐到他身边,清咳了一声,说道:“我确实不是个爱做好事的人。准确地说,我没什么爱心。所以才找到这么个没心没肺的老公,生下两个每天都把我折腾的团团转的孩子,请人照顾我不放心,自己照顾又太累。所以我觉得自己可以没事儿闹个脾气什么的,这应该是已婚家庭妇女的正当权利,对吧?”
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是,你说的有道理。特别是你这样有钱的已婚家庭妇女更是有这种权利!”
齐筱玉的眼神却有些涣散,那并不是疲惫所致,却是因为某些凌乱的情绪在交错,混杂。她说:“小尤,我觉得你该找个女人结婚了。”
尤殊波冷笑了一声,“那怎么行?公司和大经纪人让我签的卖身契上有婚约条款呢。我这辈子都是在人家打工的长工而已。十六年后,我就是自由身了。到时候我四十二岁,正好是男人最精华的时期,说不定会有很多女人追求我的。”
“如果我早点知道章程肃是谁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签那个合约的。”她倚着沙发靠背,望着天花板,呢喃道,“不过,如今看来,这个合约也没什么意义。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想怎么样。对了,你有没有和你的老总摊牌?说你知道他签你的目的?”
“没有。”他明澈的水样眼眸里透着凌厉的光,“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他以为是站在我这只小白兔身后的豺狼,却忽略了自己身后的猎人。”
她微微一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双重身份?小白兔和猎人?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不去努力追求?四年的时间你都不去找人家?”
他皱起了眉,似乎很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心理创伤不是已经完全好了吗?怎么看上去像失忆了一样?”齐筱玉揉捏着太阳穴,似乎是有点累了,“有些事情,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它就是那样自然地发生了。所以说,我们不能控制的因素太多,但我们还是要继续生活。”
“你又变哲学家了。累了就休息吧,你喜欢呆几天就呆几天,我只要有空就会来陪你的。”他温柔地说道。
“哦。”她侧过身望了他一眼,发现他黑色夹克的上衣口袋隐隐露出一张小纸条的一角,好奇心顿起,便随手将纸条抽了出来。他想抢回,她却转到另一侧将纸条彻底展开,兴奋地说道:“哇!这该不会是女性粉丝偷偷塞给你的电话吧?这个年代的年轻女孩子还真是大胆呢。”
“不是,你还给我吧。”他不想硬抢。在齐筱玉面前他是从来都是无比温和的。
“不要。多好玩啊,你的女粉丝的电话呢。”齐筱玉玩心大起,一边拿出手机拨了这串数字,一边开心地笑着。
一见她打电话,他大惊失色。那是储千一上午给他的号码,那是让他犹豫不决的一个号码。他极力想抢到齐筱玉的手机,却被她灵巧地躲开,跑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电话通了,齐筱玉听到了一个低哑的女性声音,对方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吵醒了。
“喂。”
“喂,你好。”齐筱玉佯装出很平静的声音。
“请问,是哪位?”
“我是尤殊波的经纪人,我想荣幸地……”她本来打算开玩笑说,我想荣幸地通知你,你获得了和小尤共进午餐的机会,却被无情地打断了。
“不好意思。下午的时候我已经和那位田助理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去找尤殊波的,请你们放心。”初静的头如同爆裂一般地疼痛,她侧卧在宾馆有些发潮的床上,心绪一片混乱。
齐筱玉怔了一下,当她猜出电话那头是谁之后,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不去找他,就像四年前一样?”
初静也愣住了,犹豫地问道:“请问,你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齐筱玉耸了耸肩又坐回到尤殊波的身边,笑道:“没什么意思撒。说到这个田助理呢,我和你是有同感的。她有一个近乎狂热的爱好,就是严肃地通知所有和小尤走的很近的女性朋友,为了不要影响小尤的前途,而千万不要再接近小尤了。说起来,她的骚扰还给我带来了莫名的烦恼呢。后来我咨询了专家,这是由于她对小尤的强烈的占有欲造成的。你知道眼前放了一块美味精致的点心却吃不到的感觉吗?如果自己吃不到的话,就要把它放在玻璃罩子里,让所有人都吃不到。田小星将这种心理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究竟是谁?你应该不是尤殊波的经纪人吧?我记得那个经纪人姓吴。”初静坐起身来,头靠在膝盖上,已经全然没有睡意了。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就像在黑夜中的幽深巷口听到一首旧上海的歌,那种感觉没有好与不好之分,只是有些让人头晕。
齐筱玉倚靠着尤殊波的身体,她知道他很紧张,她知道他已经放弃了抢夺电话的念头,于是,她继续说道:“让我猜测一下那个天助理会对你说什么呢?她是不是说:‘小静,你也知道,尤殊波是我们公司力捧的艺人。他的健康形象绝对不能被玷污。我知道你和小尤是朋友,既然是朋友的话,就不该成为彼此的负担,不是吗?而且你看,你牵涉进了影响那么恶劣的大案,你不该再给小尤添麻烦的,对吧?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明星了,而你又是什么呢?人最该拥有的东西就是自知之明,我相信这个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怎么样?初小姐,她是这么说的吧?”
黑暗里,她咽下一口唾液,就好象站在树枝上舔舐着自己伤口的断翅小鸟,她说:“你……为什么知道她说的话?”
“因为我不小心也被她这么说过。不过后面几句换掉了而已。她说我是个冥顽不灵、不学无术的拜金女。如果和小尤呆在一起久了,会让别人误以为小尤被包养了。”齐筱玉发出了几声清脆的笑声,说话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你呀,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和他一样。”
“谁?”她在问别人吗?还是问自己?
“还能有谁呢?我跟你的谈话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主题。”齐筱玉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轻启朱唇,“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想一个人想太久之后,在深夜里忽然惊醒,会以为自己就要疯掉?你知道的吧?”
初静下意识地捋着额前的碎发,说:“我,知道。”
“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我和小尤同岁,算是你姐姐吧。咱俩很谈得来呢。有空一起出去玩怎么样?我自己呆着好闷。”齐筱玉忽然很随意地提出了一个突兀的提议。
初静双眉微蹙,说道:“我……很快就要离开C城了。”
“你在C城?”齐筱玉惊喜地说道,“太好了。我带着两个孩子简直都要闷死了。你来找我玩吧,好吗好吗?”
“不……不用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想,我们就先说到这里吧。”初静犹豫了一下,打算按下挂机键,她需要时间,思索一下这个陌生女子说的话。在幽幽深夜中接到这样一个随性而怪异的电话,她,竟然有些坐立不安。她觉得,恐慌就和吃药一样容易上瘾,她果然是得了某种病。
“嗯,不随便相信人是美德。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齐筱玉笑道,“妹妹啊,你和我呢,终归是要见面的。我可不是神婆,不过我的话一般都还蛮准的。相信我撒。挂机吧,睡个好觉。”
“哦。那再见。”把手机扔到一边,她睁大了眼眸,在黑夜中一动不动地坐着。她不能闭上眼睛,因为试图合上的眼睑会颤抖,某种液体会留下来。只有睁大了眼睛,才能对抗那如洪水般倾泻的情绪。她很委屈,她没有做错事,但所有人都指责她,包括她自己。似乎是从看到南君日记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脑中就分裂出另一个人,教唆她做出各种离经叛道的决定,但她都在最后一刻稳稳地把持住了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可以控制得了身边的所有事情,又在很快到来的另一个瞬间里,她知道那所谓的自信溃败了,而且一泻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