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离》坐南望北

40、第三九章 让皇上请喝茶

　　外室的地上还是一片狼藉，香炉中溅出的炭火，烧得毡毯上一片焦黑。凤九离抬手拂了拂，火星瞬间熄灭。
　　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气鼓鼓的秀秀，“你气什么？气我找到了人，而你那棵‘萝卜’却没有下落。对了，他还是在我手上丢的！”
　　秀秀一扭头，留下一个漂亮的后脑勺，扭曲的姿势、紧绷的脊背处处都透着“我不想理你”几个字。
　　凤九离轻叹一声，仰靠着背后的软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椅背，空洞的眼神中现出一丝疲惫。
　　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她又何尝不着急呢。阿宝是跟着她才出的事，就算不为给落日谷一个交代，她也要尽全力寻找他的下落，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这事是急不来的。
　　按照石头所说，当时情势危急，阿宝的原身到底落在何处无人知晓。既然北狄人被她吓退，那最有可能第一个打扫战场的不是驻守在平凉城的大周援军，而是从北边绕道而来的凤翔军。
　　而凤翔军的事，除了跟她上山的秦牧生之外，她谁也没说。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一个处理不当，弄到与周棠对立，影山派不见得会有好果子吃，更何况现在还有魔族在暗处虎视眈眈，不知何时会跳出来发难，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的出山引得各派势力蠢蠢欲动，这一路上，跟踪的、拜访的、拐弯抹角打探消息的，层出不穷。沈源的离世和深情，让她对这样的生活充满了倦意，甚至想抛下所有，一走了之。但是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行，从她登上圣女之位开始，到出手救了周堂，到跟着沈源下山，到凤翔军走到人前，直至为了沈源重伤，每一件事都是她的选择，现在有这样的结果，她不能不负责的当甩手掌柜。
　　沉默在空气中流淌，让人倍感气闷。秀秀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执拗地不肯回头，虽然清楚现在的情况不能全怪凤九离，但她心里除了觉得别扭以外，还有一种不能宣之于口的酸涩。
　　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那不过是异世飘来的一缕魂罢了，而她的阿宝，即使魂飞魄散，至少还留下一个原身，为什么就找不到呢？！
　　她承认比起埋怨凤九离不尽力，她更嫉妒她的执着和顺利。为了一缕魂，她可以不惜千山万水的跋涉，只为证明一个虚无缥缈的假设，而她缺少这样的勇气，二十几年来一直安慰自己，阿宝还在这世上的某一处，早晚能回来，不想去面对失败的结果。
　　她僵直的脊背慢慢松了下来，正视了自己真实的想法，秀秀回过头来。对面，凤九离倚着椅背，眉头蹙起，凤眸微闭。
　　原来的她冷冰冰的，遇到什么事都不冷不热的样子，现在虽然变得玩世不恭、活蹦乱跳，但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秀秀都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疲惫的神情，心里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想起在落日谷，凤九离不遗余力地帮助妖族的事，以及与青衣几个对阵的情景，秀秀微微一叹，起身来到她身边，轻轻覆上她的手。
　　“是我太心急了，阿宝的事也不能怪你，你……”
　　手被反握在她温暖的手中，秀秀止住了话，抬眸看去，只见凤九离眼带笑意，眸中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何必说那些违心的话呢！”她将身体坐正，拉着秀秀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下。“阿宝的事我责无旁贷，不管生死都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不过这件事不能急，眼前的事很多，要一件件处理。请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语气中的沉重和承诺的意味，让秀秀不自然地扭了扭身体，刚想开口宽慰几句，却见凤九离已经换上了平日懒散的表情。
　　“现在还是让我享受一下‘醉生梦死’的滋味吧！我这个命真是苦啊，哎！”最后的一声叹息，硬是叹出了九曲十八弯的味道，配上她吊儿郎当的神情，真是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秀秀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一双圆眼狠狠地瞪着凤九离，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将凤九离的手甩开，起身进内室去了。
　　凤九离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翘，思绪已飘向了远方。

　　下了两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在暮色中不甘不愿地止住了。
　　虽不是满月，但今天的月光特别的皎洁明亮，映着地上的一片银白，让这个没有照明的时代呈现出了不同以往的风貌。
　　皇宫中，各个宫室间的主道上，还有不少人在打扫积雪。
　　小柱子抱着一把几乎与他一样高的大扫把，缩在墙角使劲儿跺脚搓手。隔着一个月亮门不远就是御书房，灯光从屋里透出来，显得格外的温暖，他却不敢靠近一分。
　　现在皇上爷在御书房里批折子，他干爷爷连大总管正在里边伺候。本来这大晚上扫雪的活儿轮不到他，不过干爷爷发话让他来，他只能来。不过干活的人多着呢，他偷偷懒也没什么，就是天儿太冷，干站着，还不如抡起扫把动一动。
　　正殿和御书房附近的雪一直是随下随扫，所以一会儿工夫就扫得差不多了，小柱子让同来的几个小太监都退到院外去打扫，自己打算躲到旁边的耳房里喝杯茶暖和暖和。
　　他抱着扫把刚走了两步，突然脖子后传来一阵凉风，吓得他从头到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皇宫内院，是天底下最富丽堂皇也最血腥阴冷的地方。远的不说，就说几十年前的皇位之争，宫里头来来去去的换了好几个主子，每换一个就清洗一次，主子奴才不知道死了多少，小柱子进宫这几年，晚上都不敢去那些没人气的地方，就怕遇到个把冤魂把自己的小命勾了去。
　　他哆哆嗦嗦地闭紧眼睛，扫把扔在一边，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念佛。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没什么动静儿，他才缩着脖子往后偷瞄。
　　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飘飘忽忽地落在御书房的院子里，闪了闪就不见了。
　　小柱子浑身汗毛都乍起来了，这不是鬼是什么！御书房明里暗里的侍卫得有多少，刚刚没半点反应，分明是没发现啊。他心里有点纠结，要不要去找干爷爷说一声呢。转念一想，这皇上爷是九五之尊，孤魂野鬼怎么近得了身，应该没事的。
　　躲在暗处的凤九离看着那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抱起丢在一边的扫把，飞也似地跑掉了，心里不禁好笑。看来自己从他身边经过，把他吓着了，嘿嘿。
　　凤九离一闪身，从门缝挤进屋里，双脚还没站稳，只听破空之声从身侧传来，她抬手一拂，那必杀一击的长剑被拨到旁边，顺势削下半截狐裘衣袖，露出了里面绯红的锦衣。
　　偷袭之人“咦”了一声，长剑横扫，凤九离不退反进，身形如同鬼魅，直直撞向身后的黑衣人，长剑堪堪停在她身侧，裘衣还是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
　　黑衣人持剑的手被凤九离死死压住，另一只手运气成掌，拍向凤九离脑后，谁知刚刚抬起，就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了脉门。他何曾如此受制于人，不甘心地想抬脚，才一动，便觉得脉门一疼，浑身发软，差点把手里的剑也扔了。
　　凤九离伸手在黑衣人脑后一按，回身将他的长剑接住，一手拎着他的衣领，连人带剑丢在了厚厚的毛毯上，顺手将身上的狐裘也脱下来扔在一边。
　　她跟黑衣人缠斗了几招，屋里半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是对这黑衣人十分有信心还是有更强的后手。她无心理会这些，也不想浪费时间再跟人动手。轻巧地走上前去，掀起厚厚的门帘，扬声道，“周棠，你的手下把我的衣服毁了，你得赔给我！”
　　连城捏着飞刀的手止不住地抖，眼前那个红衣女子仿佛是从他记忆里走出来的，一时间让他觉得似幻似真。
　　周棠早已不能自制，倏地起身，几步来到凤九离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从来没有谁能把红色穿得这么漂亮，即使以前她冷冰冰的，那抹红色也让人觉得她是一团火，可以毁灭一切。她的面容丝毫没变，比之前更多了女子的妩媚，眼中的冰寒似乎消融殆尽，一脸的笑意让人觉得亲切却又有些陌生。
　　周棠一眨不眨地盯着凤九离看，她也在打量他。
　　这个年近半百的皇帝，与之前那个年少风流的王爷相比已经改变了很多。除了容貌，变得更多的是这人周身的气势。只是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就让人生出了敬畏之心，这人皇的威仪确实不小啊！
　　与他的年龄相比，他的面容并不显老，甚至比年轻的时候更多了成熟男人的风韵，挺拔的身形不见半点颓势。
　　这样的男人即使没有滔天的权势也是很吸引人的吧。凤九离在心中暗暗感叹。
　　她抿唇一笑，“怎么？不欢迎我啊，连杯茶水都不打算请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