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暖气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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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汝梁唯一趴在桌上，痛定思痛。再如何说“君子慎独”，这次的挫败几乎让汝梁唯一彻底失去了精神。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决定从圣人的教诲里寻找启示。他起身走进另一个有着暖气的房间，房间里放着许多古书。（古老也是相对的。）
没有丝毫犹豫，他拿起《论语》，坐在房间一角的交椅上开始研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本应当是快乐的事情，为了讨论问题，汝梁唯一专门请来了真谕理和——“后启示专门组”的创始人。虽然汝梁唯一知道自己的观念和真谕理和不同，但他从未料到结果会是如此的一边倒。而他的门生三元正纲，这个曾经痴迷麻将后来被汝梁唯一指导而“改过自新”努力学习的人，带着另外的成员，面对后启示专门组咄咄逼人的唯物思想，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对嘛。反正真谕理和那帮人都不知道道理，一点人情都不讲。这种一点人情都不讲的怎么可能是人呢？似乎自己并不需要生气，他们也没有生气，彼此都是君子啊。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想想现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奇怪呢。由于统一文字而带来的问题就是姓名的书写，音译显然已经不方便了，但是原来用汉字的人却抵触其他新的用汉字的人使用和他们一样的姓氏，不得已之下大邦联只好在建立之初颁布了《新姓名条例》，其中主要规定“姓名一律使用通行汉字表示；姓氏可随意更改，姓名并不能特意标注自己的血缘传承以造成不平等；姓名原则上不得包含使人联想起不平等的事物；杜绝同名同姓现象，取名前需要查重，不能与古代名人同名，姓名原则上禁止同音；同一姓氏在世使用者不得超过十人；公民具有唯一身份编号，成年后可以任意改名，名字对应着编号，需要自行修改。此条例不在野蛮地内强制推行。”坚持不改姓、认为自己的血 缘高贵的人全部被投入野蛮地，听说被杀 红眼的克隆人改良兵团清理差不多了。姓氏里不能特意表现血缘，那就钻一钻空子，比如像西白菜承兴家里那样从“白菜”分出“白菜园”“东白菜”“西白菜”等几支；或者从名字着手，用“通字”来传承。可是原先使用汉字的人大都有“辈分”，那这样一来人在出生之前名字基本上就固定了，不过是字的排序问题。辈分的表现很隐晦，后来随着修家谱这一习俗的逐渐消失也逐渐消失了。
即使是一家人，姓氏也要不一样，随着科技的发展，五世同堂甚至六世同堂已经不鲜见了。大庄资春也正在考虑子女的改姓问题，过段时间决定让没改姓的孩子自己决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似乎大邦联想消除“家庭”的存在，改由社会统一抚养儿童，不过这项措施每次一经提及就会遭受如潮般涌来的反对。
家庭中的不平等无法彻底消除，但大邦联已经在尽力解决这个问题了。家庭暴力情节严重的直接进野蛮地，为人父母如果做不全配发的《抚育基本守则》上种种要求，一样会被处罚。曾经有一届 最 高议会想出了一个点子：如果《抚育基本守则》上的要求越来越难、越来越无法达到，不就可以让更多人同意社会统一抚养孩子吗？不过很快“阴谋败露”，刁难父母的想法也只好做罢。
犯上作乱直接进野蛮地，不论主犯从犯还是被唆使的无知者。想到这里汝梁唯一还是比较欣慰的。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直截了当的说道理似乎并不是不仁的表现。后启示专门组都是这样的直爽作风，相比之下汝梁唯一倒觉得是自己有些“巧言令色”了。矫饰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不如不去矫饰。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没有为人谋的必要了，各自都为全人类的进步而努力。朋友？汝梁唯一想了想好像自己并没有朋友，或许是自己过于清高了。学问每天都做，但是仅仅只学习一家之言好像并不足以满足这个时代的需要。少年都要学习不同的学说、不同的思想，再加以思辨，不过汝梁唯一对其他学说不感兴趣。他希望其他人也和他一样，可是并没有如他所愿。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国家的分别也已消失，只有野蛮地这一独特的“自治区”。想想现在不必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也还是很令人有那么一些高兴的。农业生产全部无人化，自动的机械省时省力。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和谐。依靠道德和法律双层约束，但是难免会有灰色地带。不过，依靠教育，可以从根源上解决大部分问题——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不再是统一的学校与课堂，而是由教师网络授课，辅以教学用机器人。时间表由云计算来确定，学生与教师都输入自己的意向以及其他的状况。汝梁唯一原来也是教师，后来却因为在周期评估中被认定为“思想古老”而被取消了资格。“家庭教育比校园教育更加重要。若是专门突出校园教育，会给人以‘只有在学校里才应该学习’的错觉，这和现在终身学习的趋势不符。”说这话的人姓名早已不可考，但是这句话留在了大邦联教育总网站里某一个页面深处。
学文。科学探究曾被试图交给人工智能，但后来就似乎不了了之了。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这一研发团队被安排到野蛮地内进行研发，表里通讯组是团队的紧急通信通道。当然野蛮地内部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知道这一工程，少数人只知道“黑组”“白组”——黑科技组与白真理组，负责野蛮地内科研的两个“组织”。
所以看起来大邦联内部人人学文，人人都在清谈，人人都在研究哲学，或者是挑战极限，或者通过打麻将打扑克来开发脑力，或者通过健身锻炼来试图达到普通人的人体极限。不过世界纪录越来越难打破，这是事实。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人生来就在联系网之中。相互负责，社会负责解决由不可抗力因素所带来的不良后果。人的修养重要，但价值观远未统一。不过人们的纷争只限于动口，动手的将会受到大邦联处罚。监控事实上覆盖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厕所浴室等等过去人们认为是“隐私”的地方。这还是源于那次恐怖的大战，情报系统遍布全球，战后这些也保存了下来，新建的建筑必须监控全覆盖。高清针孔摄像头，全球联网——野蛮地里的则单独在内网里，不过数据同步到大邦联。“只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调取监控，这是作为威慑手段和保护。想让自己获得绝对清白，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不过人们也早已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至少所受的教育告诉他们这是应该并且合理的。当然，调取监控也需要严格的权限，只有专职的人员“明镜组”才可以调取，并且受监督，调取的记录会即时发布并留存，非正当调取的人员会被流放到野蛮地。
知识除了教育系统的传授，还有“载体”这个集世界现存知识为一体的庞大数据库。在小行星带建立备份数据库的工作正在进行中。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道德被确定用来约束自己，失去了约束他人的权力。“道德绑架”如被判定属实，被告将会被带到“再学部”（辅助再次学习准则规范专业部门）进行再教育，造成严重后果的也被送去野蛮地。
交友也由教育系统来依照地理位置和待安排时间进行安排，在交通便利的这个时代似乎很方便。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大规模改姓造成追念远祖的不便。现在的血缘关系似乎除了决定抚养与赡养的责任之外并无多少用途。多数人乐意捐献出自己的遗体供科研用，当然也有像汝梁唯一这样的少数派。地球上不同的地方都有着“纪念碑地”，相当于墓碑，但是人的尸体却并不葬在这里。做完研究提取完基因之后，没有成为标本的尸体有的被深埋在地下，也有的按照遗嘱遵循的古老习俗喂秃鹫，后来一度开展了“可回收企划”，试图用尸体分解出不同可回收利用的物质，可大多数人还是难以接受。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尤其是大邦联这一个“唯一的国家”。缔造者为了维护稳定采用了将敌对分子放逐到野蛮地的方法，最终留下一时的骂名和后来者的理解。死灰复燃的人没有了持续兴风作浪的能力，最终归于失败——当然也有例外，大道39年曾经飞出去一支宇宙舰队，本来以科考为目的的舰队突然失去了控制，队长声称“不愿活在反乌托邦内，决心另建家园”，目前不知所踪；不过这好像不能算作例外，但成败不明。太阳系内部的各个基地则风平浪静，接受地球的指导——虽然在其上的机器占绝对多数，人只有一小部分。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探索真理的路程过于漫长。人类即使提出四维空间和超弦理论，也无法直接观测到。“三维生物只要探索自己能够探索的三维世界就行了。”但这并没有阻止一代又一代人对更高维度的探索，依然不断有假说被提出——仅仅停留在假说和未经证实的理论阶段。“人只是宇宙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客观的唯物论伴随着教育深入人心。人们只相信“终极规律”，或者叫“道”，或者叫“绝对真理”的存在，神明被看做“客观规律的主观化描述”。
“这样，什么是实在的呢？是泡泡还是膜？根据实证主义哲学，这是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不存在独立于模型的实在性的检验，或者说什么是宇宙的真正维数是没有意义的，四维和五维的描述事等效的。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和一维时间的世界中，我们对这一些自以为一清二楚。但是我们也许只不过是闪烁的篝火在我们存在的洞穴的墙上的投影而已。但愿我们遭遇到的任何魔鬼都是影子。”来自纪元前著名的学家行隼冕勇。（姓行隼，名冕勇。事实上就是斯蒂芬威廉霍金，在大邦联统一文字后对过去人物的姓名做了统一整理，改大多数音译为意译，虽然此举受到了不少争议。）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虽然没有了竞争，但还是居安思危——万一哪一天外星人就出现了呢。大邦联并不拘泥于“古代制度”，而是努力地结合实际想方法来解决遇到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许多科技由于伦理上的争论被迫搁置，相关研究只好交给野蛮地。吃饱了的人就针对科技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论争。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成熟的信用体系得益于科技进步而建设起来。表面上的恭敬依然存在，在直截了当地说话的另一面是对他人造成的某种困扰。即使如此，已然不必矫揉造作，因为没有必要矫揉造作了。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所以依照这个标准，现代人自从消除贫困之后大都达到了这个目标。人人都吃饱了，但是物质上的富足并不代表精神上过上了好日子。即使自杀 触犯法律，但又如何追究责任？对于已遂之人，难道对着尸体发呆吗？对着未遂之人，又如何忍心去追究他们的责任？
身体是意识的载体，大脑是记忆的载体。离开了载体，意识和记忆又如何存在呢？对于这一点，汝梁唯一想不通，但或许他迟早会想通的……那时候也无所谓“想”了，叫做“汝梁唯一”的这个人也已经不再是人了。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者也。’”
绝对的物质上的贫困可以消除，但是相对上的贫困却难以消除——除非生产资料公有，或者不再有物本主义的对比。“不恰当的对比”、或者说“不应该的对比”，是万恶之源。可是何为恰当、何为应该？并不好下判断。可能有些讽刺的是，儒家思想式微，道家思想却在这个时代占据了不少的空间，汝梁唯一这样一心研究儒家学问的人自然成了“异端”——虽然也可能只是他的妄想。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古代的知识，流传下来的必定不是全部，散轶的不在少数。但正是人类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使人类得以发展，给予了后人宝藏——启示，灵感，当然也有糟粕带来的污染、“错误理解”带来的“一错再错”。人，单独的个体不是永恒的，所以并没有办法去向后人解释自己的意思，表述不清带来的就是模棱两可的理解，以及数量过分多的、未必过分的“过分解读”。后人只好看着字面意思发呆，并作出自己的阐述，作出自己的理解。或许背离作者本意，但至少起到了某种作用。当然，前提是语言没有失传，否则对着一系列莫名奇怪的符号（甚至绳结）是很令人费解的。破译在条件不充足的时候也只能是猜想，悬案也只能有某一种确定的解释。
不管怎么说，引经据典还是会给人以一种学问渊博之感。机械的刻板引用并不能给人以美感，恰到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知人知面不知心。似乎早已进行了一些研究，比如观察微表情，或者是分析语音语调，可是谁又会在和朋友进行普普通通的聊天的时候用上这些可以用来审讯的参考方法呢？世界并非冷漠，总是会有温暖。
只不过有的人站在空调房门口不敢进去，不敢敲门，也没有人教他们要敲门。
也有人在暖气室里待久了，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暖气也需要精准覆盖，但并不能保证“适量”。几百年来，人们都在研究“暖气”的度，但终究也没有人知道暖气该如何精确分配到每个人。
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唯一”。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暖气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