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鲜血已成诗行》九默

2、chapter 2

　　他许久未见那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
　　不想见，就宁愿三百年蹉跎在人间兜兜转转，也不回宫殿。
　　他太了解亚维特了，只要安德烈让他守着宫殿，那就是老死在这里化为齑粉也不会走；只要让亚维特等着他，就真的能等到天荒地老，哪怕知道自己死了，也绝不会踏出宫殿半步。
　　以亚维特对他的爱，折辱他。
　　这是安德烈大帝惯用的伎俩。
　　卑劣，但是好使。
　　大门打开，
　　打开门的人物，
　　黑发、黑瞳、白肤、红唇，修长的身形裹在燕尾服里，笑起来时，横生出一片飞扬的昳丽。
　　亚维特俯身，将手置于胸口，一如三百年前一样不变的虔诚：“王。”
　　“亚维特。”
　　为安德烈推开门，他说：“欢迎回家。”
　　“嗯。”
　　不去问为什么一走就是百年，
　　不敢问为什么把他留在宫殿那么久，
　　只是乖顺地恍如平常的一次归家，他站在安德烈的面前，一个衣着褴褛，一个一成不变，除却痴痴地望着他的王，看着他已经瘦了那么多，看着他清澈的蓝色眼眸，看着他金黄的长发，都不能意识到自己活着。
　　安德烈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服侍我沐浴吧，在人间没有你，都不知怎么打理自己。”
　　亚维特愣住，
　　“好。”这是他的回答。

　　“王。”
　　“嗯。”
　　水汽氤氲之中，亚维特视若珍宝一样洗着安德烈金黄色的长发，却盯着他雪白的裸背发呆，问：
　　“人间，好玩么？”
　　安德烈想起四窜的疫情和凉薄的人心，又想起死生海的白骨，感受着着因此而疼痛的半颗心脏，一时间五味陈杂，“不是很好玩。”
　　那就好，亚维特这才松口气。
　　“那王以后如果想去哪里了，带上亚维特，好不好？”
　　亚维特将他球成一团的头发一点点分出来，心疼得要死，这可是他当年耗了不知多少心血才养起来的柔顺长发，短短百年就被折磨成这样了，结合王的一番话，自然而然地以小见大想象出王在人间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委屈，他的王什么时候受过那种罪。
　　“王，您考虑一下嘛。王在人间，真的真的一丁点儿也不会心疼自己。“
　　“王即使不担心自己，也要为这一池子温泉着想一下，总该保护环境，循环利用不是？”
　　安德烈红着脸咳了几声。
　　神思却飘远在朦胧水汽之中，感觉到周身被温暖包裹着，双足也因为魔法而治愈的惬意，才放松下来，感叹之前过得都是些什么狗屁日子，他干什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在外面流浪。
　　亚维特眼里晦明变换，话却一如往常讨好：
　　“王不说，那亚维特就当您默认了，好不好？”
　　“亚维特。”
　　“王。”
　　他问，他只回答。
　　心里却把之前说的一句句品了一遍，以为惹王不悦了，寻思着挑哪个点道歉。
　　“你现在把温泉水净化一下，顺带把我净化一下，不就保护环境了？”
　　“王，王别误会，亚维特并没有嫌弃您的意思，王能在这里洗澡，可是温泉的荣幸……“
　　安德烈打断他，语气透着不悦：“怎么，不听我话了么？”
　　亚维特心里叫苦不迭，但还是乖乖地施了法术，看着一池塘干干净净的泉水，和自家一丝不苟连头发也柔顺了的王，心想都干净成这样了还要他帮忙洗澡么？
　　他期盼了几百年就等着的福利呢。王怎么知道有这种垃圾术法，他不会以后都这样解决了吧。完蛋了，还有一些做饭的打理家务的修理花草的照顾小动物的，
　　那还会要他么？
　　“亚维特。”安德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王……”
　　他听见安德烈说：“你这净化魔法不到家啊，我这儿还有几处不干净。”
　　亚维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不信的话，自己过来看啊。”
　　安德烈湛蓝的眼眸里染上一丝暗色，他勾唇，只一刻，有如神明坠入软丈红尘，
　　在清澈透明的水中，什么都那么无从躲藏，
　　人的，感情的，本能的，无处躲藏，
　　而亚维特只穿一件薄薄黑色浴衣的模样落入他的眼中，黑和白，这个人的颜色。
　　安德烈因他眼中的痴迷而万分愉悦，他要去看看——
　　亚维特只看见面前金发碧眼，俊美如斯的不容亵渎的高贵神祇，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因水雾而润红的唇瓣，抚过诱人的喉结和分明的锁骨，于胸膛处逗留，再一点点往下……
　　一切的一切的，竟生生被他看去。
　　他的王现在太勾魂，太迷人，太大胆，太不像安德烈，亚维特气血上涌，生理的反应被安德烈看得真切。
　　安德烈笑意更甚，可爱的，诚实的，永远可以被轻易救赎的神明的，虔诚教徒。
　　就让他看看，“这里和这里，亚维特都没有净化到……”
　　话语因为覆上来的柔软唇瓣而被打断，那个人撬开了他的牙关，巴不得把里里外外都净化干净，来证实自己的业务能力才好。
　　那个黑发黑瞳的人，靠得太近。
　　能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人炽热的温度，起伏的胸膛，和只剩半颗的心脏的跳动。
　　身上的人放过他的嘴唇，一双黑夜一样的眸子充满了笑意，一举一动，掺杂起难言的色|欲，太过于艳丽，如同黑夜里摇曳生姿的罂粟花，热烈的，美艳的，淬毒的，危险的，诱人的叫人心颤。摩挲着安德烈的唇瓣，亚维特眯眼，仿佛在回味这什么，露出了猫儿被喂食得餍足的表情。
　　声音因色|欲而沙哑，“王，您暗示我。”
　　温柔而又戏谑的笑意。
　　随即低沉笑出声来，修长白皙的手指移到浴衣的纽扣处，很容易就解开，露出充满力量的男性躯体。
　　“只可惜啊，您不应该这个时候暗示亚维特。”
　　这是……安德烈忍不住想去摸一摸，
　　一寸寸白色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密密麻麻被刻上了“安德烈”，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像是刚刻上去鲜血才干涸，有的深入皮下几寸，有的只轻轻浅浅的口子，每一道痕迹都在诉说着安德烈，都在说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在百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而这一份情感又是怎样在沸腾叫嚣。
　　“您一点都不告诉亚维特，是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次远行。
　　“害我欢欢喜喜地送您离开，这是亚维特这些年里最后悔的事情。
　　“王可真是狠心，就是把一只狗扔在这座宫殿里，不管不问的不陪他玩，再见到您是也要咬您了。但是亚维特想了无数次要把您抓回来，却连施个跟踪的法术都怕您发现不高兴。亚维特想您，非常非常想，那个时候就在身上写您的名字，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我的王，我真怕您不要我了。
　　“但是您答应过亚维特会回来的，亚维特怎么能不相信王呢？简直罪大恶极。每一次不相信王，亚维特都要拿刀子制造些疼痛才好过，可是印在亚维特身上的，怎么能是不明不白的伤痕，于是就是王的名字啦。“
　　两行清泪迅速划过亚维特的面颊。
　　“但是您瞧，亚维特还是一直很听话，一直在等您的。王，您别不要亚维特好不好？不要一走就是三百二十九年六个月零一天，我只怕您太久太久不回来，一直睡在很冷很冷的地上，而亚维特却待在温暖的宫殿里……”
　　安德烈抚上那些细碎的伤口，“为什么不要我现在暗示你？”
　　“因为疤太多，不好看，手感也不好。”
　　安德烈哭笑不得。
　　他只轻轻触碰面前这具身体，犹如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瓷器。
　　人总是喜欢被爱的，神明也是，
　　诸如他自己，诸如亚维特。
　　而有时，神明的爱太过恒长。
　　救赎亚维特太容易，实在太容易，可是救一个安德烈代价却太大。
　　他眸色一沉，谁不希望被爱呢？
　　更何况自己已经明知这个人追随自己近万年的目的。
　　安德烈在他心口如小猫般舔舐，引起这副身躯的一阵战栗。
　　仿佛又被取悦了，抬眼，戏谑：“不能暗示，那明示吧。”
　　随即一路舔舐，向下，只剩缠绵的情话和无边的战栗。
　　他想看看，亚维特，你究竟想要什么。
　　若万年前只想要他的命，为何分他半条性命；
　　若只要滚烫的爱恋，为何万年前要将它践踏在脚下；
　　脸被掰过来，入目是黑发男子情动的面庞，俊美得惑人心神，天地为之失色，这才是造物主也艳羡的面庞，只一眼，地狱无门，出逃无生。
　　“谁教您的？您之前分明喜欢女子。”似乎生气了呢。
　　喜欢女子？安德烈觉得讽刺。
　　想起那具双人棺，把他和一具女性骸骨合葬在一起。
　　谁允许他将自己未来无穷无尽的死亡世界与一个女人分享？
　　紧紧抓住神明对他的蚀骨爱意，安德烈将它玩弄在指掌。
　　“亚维特知道的，凡间三百年……”
　　唇齿间的玩乐，男人栖身上来，而他身子下滑埋入水中，鱼水的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