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比翼双飞》步坎

3、第二章

　　进了宫，先去了正殿问皇上皇后的安。
　　皇上念着什么“桃之夭夭……宜其家人”“关雎和鸣……适我愿兮”许玉娀根本没记住，而且她根本想不明白，明明诗三百那么动听，她自己在家的时候也是最爱看的，怎么从皇帝嘴里说出由那些礼官瞎诌出来的就这么拗口，好在没过多久，皇帝说：“朕要交代的也就这些，你们夫妻俩要牢牢记住，多体谅多忍让，好好相处。皇后有什么要说的吗？”“回皇上，臣妾没什么要说的了。只想跟静王和王妃唠唠家常儿，皇上今儿不是请了大人们议事？国事重要，皇上别误了。”那皇上似乎也迫不及待，顺着皇后的梯子下来，赶紧走了。
　　许玉娀还在想皇后要说些什么，谁知皇上刚走，皇后那温柔的脸色就冷了下去，“静王，你先带王妃去看看你母妃，然后让王妃来找本宫。”许玉娀只觉得事情不妙，但还是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走在路上，郁信看看那掌礼姑姑并没有跟来，就往后侧侧身，牵起许玉娀的手来，“别怕，皇嫂一向宽厚温柔，找你许是说些礼教上的话，你安心听着便是。”
　　“王爷也觉得慌才这样来安慰我吧。”
　　被猜出了心思，郁信也不好说什么，他也觉得皇后生气了，用力握了握许玉娀的手，便算是给她鼓励了。
　　不知道为什么年纪大的人都信佛。许玉娀早就查好了郁信的生母瑶太妃的喜好，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抄了一份《心经》给她。瑶太妃观详了好一阵才说：“你这个——用的是什么颜料？不是一般的暗红啊，倒像是人血和着的……”
　　郁信微微一惊，想起昨天晚上，在她左小腿肚子上靠近脚腕的那个疤。转头看向许玉娀，她倒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微微向前探探身，恭敬地答道：“回母妃话，人家说用血抄显心诚。只是不知道母妃怎么看出来的？”
　　“哦，近来我也这样抄过，”瑶太妃认真把佛经卷好，递给身边的姑姑，“难为你一片孝心。”
　　“孝敬母妃本就是儿臣的本分，只是母妃虽然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但还是要多注意身子，以后这样的事派遣给儿臣做就是了。”
　　“你的身子也要紧，我是求来的诚血。”
　　许玉娀诽附着，真是会疼自己，还求来的，诚血，自欺欺神，但面上却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只是抄经也非神力，派遣给儿臣代劳吧。”
　　许玉娀彻底的把瑶太妃哄高兴了。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瑶太妃很高兴，一直嘱咐着许玉娀吃什么好，什么季节该吃什么补身子，还告诫郁信好好照顾许玉娀什么的。郁信本来就烦两个女人唧唧喳喳的，看自己的母亲越来越向着刚过门的媳妇心里更不大乐意了，但嘴上还是敷衍着好好好。
　　突然，瑶太妃叹了口气道：“其实如果老七在的话，应该开始给他寻摸了。你娶妻算晚的了。”
　　“好端端的日子，母妃何必伤神自苦呢。”
　　瑶太妃只低头叹气，也不说话。
　　许玉娀嫁之前消息打探得很全面，见俩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凝重，便道：“其实母妃何必伤怀呢？”刚说完，郁信赶紧偷着推推她胳臂，瑶太妃也抬起头来，神色不如方才那样喜悦了。
　　“母妃想啊，这人生一世，本就不能按照活的时间长短来评判价值，那活了三百年的彭祖，也只是活了三百年而已。”说到这儿，郁信已经忍不住偷偷提醒她，“别说了！”
　　“呵，那你可知我儿不过十岁就去了？”瑶太妃已经明显的不开心了。
　　“儿臣知道。不过，当年先皇的七皇子，五岁便写了一篇千余字的赋给先皇祝寿，那涛涛文采连最刁钻的太子太傅都忍不住赞叹，夸他才比杨子云，满京城谁人不知呢？”看着瑶太妃的神色稍稍和悦了，便继续说道，“母妃想想，七皇子人生虽短，但是留得英名不也是美事？再说，七皇子德才兼备，远超众人，许是佛祖看中了我们七皇子，留他在身边做了一名仙童，也说不定呢，那福气不比我们凡人多，母妃又何必伤心呢。”
　　瑶太妃是个信佛的，她真觉得许玉娀话说的有理，真的不难过了，竟然要走到许玉娀身边来。许玉娀看这架势，赶紧起身福礼相迎，瑶太妃拦住她，双手握着她的胳臂，很是激动，“好孩子啊！不愧是大儒世家教养出来的好闺女。早就听闻许尚书的女儿面似花开，端淑知礼，哎，好孩子啊！”瑶太妃很是激动，许玉娀也没有想到几句拍马屁的话竟然这么到位，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看看郁信本来想让他出出主意，发现郁信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还把眼睛给移开了。许玉娀就不指望他了，正想着说点什么糊弄过去，郁信就走了过来拉开了他们，“母妃，皇后娘娘还找我们，近日就到这吧。”瑶太妃板起脸来道：“你惯会糊弄我，不是刚从那儿来的。”“母妃，王爷没骗你，许是皇后娘娘知道王爷思母心切，让我们先过来您这儿请安。”“嗯，好吧，以后你常进宫来，我高兴。”“是。”
　　自从瑶太妃那出来，郁信就在前面走着，虽然是和之前一样在许玉娀前面半步，但气氛却完全不一样。
　　许玉娀想找个话题聊聊，但郁信却先开口了。
　　“王妃一直这么会说话吗？”
　　“难道王爷不想太妃开心吗？”
　　郁信没说话。走了几步才说：“王妃真是会说话。”
　　许玉娀只觉得莫名其妙，走到皇后殿门口，郁信停下说：“王妃去吧，本王在这儿等着。”
　　许玉娀不太高兴，只是路过他时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话也没看他，快步走进去了。
　　这时，郁信微微笑了，没想到自己的王妃还会冲自己耍小脾气。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许玉娀，刚才在瑶太妃那里，他觉得这个妻子太会说话了，有点虚假，但她闹小脾气的样子很真实，让人放心。战场上多了，就喜欢一眼能看透的。
　　带路的是掌礼姑姑，许玉娀只知道她是宫里来的，现在才知道，她还是皇后身边的。
　　“皇后娘娘吉祥。”
　　“跪下！”
　　许玉娀只觉得事情不好，但不知是这样的不好。从小也没少闯祸，但还真没被人训过，还是这样的疾言厉色。
　　但该跪还是老老实实跪了。
　　“你可知，本宫为何罚你。”
　　这许玉娀还觉得委屈，真没反应过来，等想到了，就听见皇后用更清冷的声音说：“那你就跪着好好想想！孙姑姑看好了，在王府里，没有规矩有人护着，在本宫这里可没有！走。”
　　许玉娀想到了，应该是今天早上起晚了没有伺候夫君的事，让孙姑姑偷偷告诉了皇后，只是没想到这孙姑姑着实是个小人，在罚跪的这两个时辰里，腰微微弯了便用戒尺打腰，动动脚就抽脚底板，耸耸肩就打肩膀……正好两个时辰，许玉娀跪的麻木了，一动也不动了，皇后出来了。
　　“你还不知道吗？”
　　“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不守规矩，任性妄为。”
　　“今天就饶你一次。”
　　“谢皇后娘娘开恩。”
　　皇后说完话就走了，理也没理许玉娀。
　　自小到大，连最严厉的祖父都没有大声训过她，家祠都没跪过，更别说跪两个时辰还被人打了。
　　许玉娀委屈死了，她既讨厌这个外慈内荏的皇后，也讨厌那个打小报告小心眼的什么孙姑姑，还有罪魁祸首，静王。
　　“王妃，该起了。”孙姑姑明知道许玉娀现在浑身酸麻，根本不好动，也不给她歇息的机会也不扶她，就站在旁边冷冷的说风凉话。
　　许玉娀也不跟她见识，自己撑着地面，忍着说不出来的酸麻，强站了起来，脚也不敢抬，蹭着地面刚刚转个身，就听见孙姑姑又说：“注意仪态，王妃。”
　　许玉娀气的一口气差点堵死在胸口，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答道“是”。
　　端着个所谓的仪态，从正厅一路走到大门，许玉娀觉得这双脚根本就是踩着藏针的棉花走，连带着整个腿和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离大门还有个百来米，她就看见郁信那双焦急的眼睛，暗红的喜衣衬着，里面还能看见淡淡火星。
　　许玉娀气消了，但莫名其妙，她一下子就觉得委屈的要命——其实本来就觉得委屈，看到这个男人，就想哭。丢掉了那些仪态，也不管孙姑姑在后面说什么，她就用手辅着腿，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看着郁信往前走到大门口停下她也停下不走了。两个人，隔着百来米和一个门槛，一个在外面焦急的等着，手紧紧地握拳藏在袖子里；一个勉强站着，眼泪不停地流，肩膀一耸一耸的，什么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