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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纥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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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便听闻云染担着“夜闯昭华殿行刺”之案头主谋的罪名,被天帝降旨“除仙籍、堕轮回”;而那个行刺的小仙侍则被贬入牲畜道,莫说为仙,连为人都是没指望的。我有些时候想起这些因果,觉着栖风着实狠辣。
蓉瑟娘娘自晓得我是北冥女君后,日日邀我去她娴心殿品茶,时常念叨与我母亲是旧识,谈论早年关于我母亲的风光事。我自当听个乐子,陪长辈谈谈天散散心总好过在昭华殿里与稠李对剑天涯。
近日来,栖风总是很忙的,时常被召去九霄殿议事,一去便是半日不见人影儿。彼时,栖风好不容易得空歇下来,坐在我对面看五海图。
稠李咚咚咚走进来,捧了碗果干,对着栖风道:“殿下,陛下赏的杨梅干给您拿来了。”
“放那儿吧。”栖风回回看这些图纸啊、兵书啊都认真得不太爱搭理人,搪塞了稠李便匆匆吩咐他退下了。
我盯着那杨梅干,很是眼馋。我自到了这九霄便染上了这杨梅的瘾。从前北冥气候阴寒得很,没产过这种水果。那次真正吃到,我便觉着这是人间至味。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栖风头都没抬知道我垂涎此物得紧,闷闷笑了声,直接发声道:“吃吧。”
我闻言,丝毫不客气,连忙动手一个一个往嘴里塞。眼看这盘子要见底了,他依旧专心那五海图,我想着好歹也是人家爹赐给自个儿儿子的东西,我一个人享了不太好,便发问道:“你不尝尝吗?”
栖风面上携着的笑意又加深了:“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只是人间独有的一种制法而已。我向父君求来,本就是为给你这没见识过的吃的。”
我趁着他没抬头看我,使尽撇嘴冲他一阵鬼脸。面对栖风,我现下已经修炼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境界,只能愿打愿挨地在人后头做点儿小动作恶心他。
我心道惹不起躲得起,于是迈开了步子:“我去娴心殿喝茶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喝茶这种雅事?”栖风抿唇,又调侃我一番。
我心头呕气呕得慌,没闲心理会他,匆匆出了殿门。
在娴心殿喝了茶已是午时了,我谢绝了蓉瑟娘娘的留饭,想着回昭华殿吃稠李烧的千枝灵。不想,出门没多久,九重天上却起了大雾。按理说午时是不会起雾的,尤其是九霄这种阳气甚重的地界儿,雾气本就来的少,如今周遭大雾是何原由?我一边心道这着实是桩怪事,一边一个劲儿瞎摸索只愿快些回昭华殿。
一阵瞎摸索之后,我终于摸着了个门。我似是寻到救星一般,抬眼望了望门匾,“玉卿殿”三个字映入眼帘。为何青天白日却大门紧闭?我持着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便敲门待应。
不知是我敲的用力了些还是怎的,那门“吱呀”一声自个儿开了。
我蹑手蹑脚进了门,偌大的院落竟瞧不见一个小仙侍,这在豪气的九重天可当真是个奇事。我心头想着,一步一步朝前走。
“何人擅闯我玉卿殿?”一道仙力闭了方才我进来的门,悦耳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我一时慌了手脚,忘了答她的话。
“来者何人?”只见一个肤如凝脂,眉若新月的仙子出现在我面前。她一袭灰白衣裳却难掩出尘的气质,怀中抱着个白狐狸,甚是温柔地抚摸着。
见她竟不识我,我想最后赖着栖风的面子胡作非为一回?于是作揖道:“小仙昭华殿络石。外面雾气太大,迷的小仙寻不见回殿的路…”
那仙子听闻昭华殿,放松了警惕:“原是栖风殿里的仙侍?也罢,待本君玉兔引你回了昭华殿便是。”
“谢神仙姐姐…”我恭敬鞠躬道,起来的时候,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了声。
我的蠢态似是将她逗笑了。她放了小狐狸,我正想跟出去,却见那狐狸又屁颠屁颠跑回来,在神仙姐姐脚边缩着,一动不动。
“许是外头雾太大,它亦不敢走动。要到饭点了,小仙子若是不嫌弃,便在这玉卿殿吃个便饭。”那仙子温柔笑着提议道。
我天生是个爱看美人儿的性子,见她生的如此貌美,我将等饭的稠李撇在一旁,连声道:“不嫌弃,不嫌弃,络石应当谢过神仙姐姐赏饭才是。”
那神仙姐姐抿唇笑的甚是清浅,我终是明白了何谓“六宫粉黛无颜色”。
我随她进了门,我原以为只是院落冷清些,不想屋内也是寒气丛生。
那神仙姐姐使了术法拂去了桌椅上的灰尘,添了支烛火,微笑点头示意我坐下。
我这才看清这屋内的布景。这屋里摆的多数都是木质的物件儿,虽比不上昭华殿里的金器玉盏华丽,却尤为清雅。器物三三两两地摆着,虽是副有些年月没人打理的样子,却依旧规整。屋内裱了数十张画像,散落在各个角落,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张画像与你正对着,似是在真切地与你说话。
新奇的是,那画像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人身披金甲,手持长弓,英姿焕发,眉目间有种无法言说的英气。画像上画着那人各不相同的姿势,时而弯弓望天,时而埋首思虑,时而扪胸起誓,时而摇头叹息。
许是看我那画像看痴了,那神仙姐姐将饭菜轻放至我面前,无半分遮掩,浅笑道:“这是我夫君。”
我转头看着她:“神仙姐姐的夫君果真也是如此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神仙姐姐闻言一笑,百媚尽生:“栖风竟养了个小马屁精作仙侍?”
我难为情地笑了笑,埋头啃我的饭。我一直以为九重天金贵得很,却不想如今找到了这么个地界儿,连饭食都甚为清寡。
那神仙姐姐似是将自个儿的饭食匀了我,坐在一旁抚着玉兔静静看着我,也不动筷也不说话。我觉着尴尬得紧,于是开口寻话题:“神仙姐姐的夫君在何处?每日都不留宫用膳的嘛?”
话音未落,神仙姐姐抚着玉兔的手边悬在半空中,半天没动作。我见她不动了,嚼饭的嘴巴似是着了魔似的跟着她一同停了下来。良久,她开口道:“他是个凡人。”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自知说错话了,如今却不知该再说什么圆场。
我脑袋瓜迅速转动,结巴道:“哈哈…无碍,凡人自有凡人的好处…凡人最重情谊…”
我见气氛紧张,又开口寻了话题:“神仙姐姐这宫里为何寒气丛生?莫不是姐姐修的是寒性法术?”
她又是半晌没说话,引得我又半晌不敢动作。而后,缓缓道:“因着我夫君是被活活烧死的….”她顿了顿“自我回了这九重天,便受不了热,于是广布寒气于这玉卿殿中…”
我吞了吞口水,心道完了又说错话了,连忙跪下来认错道:“小仙着实不知此段往事,屡次提及姐姐的伤心事,望神仙姐姐恕罪…”
她见我埋首跪地不敢看她,一把将我扶起来,摇头苦笑:“本君能与你这丁点儿大的小神仙较个什么劲?”
我看她情绪久久不能平复,觉着甚是对不住她,想着做点儿什么能为她开心一番,于是开口道:“神仙姐姐这玉卿殿内寒气甚足,却只是浮于表面,想必日日靠姐姐仙法维系着,时至夜里还是会散的。”
神仙姐姐甚是诧异地看着我,似是在询问我是如何得知的。
“小仙不才,于三殿下学了点布雪之术。若姐姐不嫌小仙技拙,小仙愿于广寒宫施雪布霜,以保寒气绵延万年。”我继续道。施雪布霜本就是我从小到大必备的技能,见这姐姐人美心善,且正好需要场万年不化的霜雪以保宫中“广寒”。我自是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地站出来。
那神仙姐姐闻言只当是听了个笑话:“你这小仙子甚自信了些。以本君的仙力尚无力常布霜雪与九霄之上,你个小仙子又能如何呢?”神仙姐姐定在原处看了我半晌,原本吊着眼泪的脸竟展颜笑了,只是笑得甚是苦涩:“本君曾立过誓,若能在玉卿殿中布万年霜雪,便能在千万尘世中再遇一回他。偏偏这霄阳气甚旺,不说万年不化,霜雪落地顷刻便会化为寒气,又何来万年霜雪之说?”
我见她不信我,心头来了斗志。从头上取下了自小伴我的绘雪簪,攒了仙力在指尖,口中喃喃念着术法。九霄阳气旺,平常仙法是没法子堆雪成山,但我母族圣物绘雪簪却未见得没这本事。我见迟迟未有动静,便再加了点了法力施术。半晌,空中终于洋洋洒洒下起了雪花。又一会儿,玉卿殿内霜雪漫天,渐渐堆积在地上,铺成了层毯子。
神仙姐姐见此情此景惊呆在了原地,那绝美的眼睛头打转的眼泪竟刷刷往下流,口中喃喃念着:“竟成了、竟成了!”
我一时慌了手脚,我施雪布霜是为她开心,如今这样着实不是我方才预见的呀。
半晌,她匆忙拭泪,严声问道:“小仙子究竟何人?任栖风再如何桂林一支,昭华殿也养不起仙子你这般人物。”
我见确是瞒不住了,便恭恭敬敬作揖道:“在下北冥弗欢,如今确是暂住昭华殿。方才对仙上说了谎,着实不该,望仙上恕罪。”
“原是雪族之后,那便也不稀奇了。”神仙姐姐笑了笑,随后作揖答谢道“弗欢仙子如今圆了纥然毕生所愿,尤是感激。”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身上似是在寻着什么,半晌,她抬头与我言道:“纥然这殿内清寡得很,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什能偿仙子今日之恩情。纥然便许仙子一个愿望。若往后仙子想到了,只需遣人来这玉卿殿门口敲门三下,纥然定竭尽所能为仙子办到。”
纥然!如今我竟阴差阳错地帮了上神纥然一把?!?纥然是普天之下仅存的几位上神之一,就连当今天帝都得礼让她三分。如今我竟在她面前班门弄斧,摆弄伎俩?!?还不知廉耻地在那儿一口一个神仙姐姐地叫?!?
“纥然上神!”我“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小仙不知扰了纥然上神清静,小仙该死,望上神降罪责罚!”
“上神?我这个上神还没你这个小仙子来得有用呢。”纥然见我前后态度如此不一,又是浅浅一笑,将我扶起来:“如今是小仙子有恩于我,哪里有于恩人降罪的道理?”
我无言,心头还在纠结方才的无知。纥然上神见我久不发声,递了台阶道:“弗欢小仙子要不尽早回去?北冥女君若在这九霄上走失了,栖风定找的着急呢。”
我尴尬一笑,点了点头,急急忙忙告辞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