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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四剑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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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月微斜,暮色深沉,夏末早秋六月的夜,多情而又妩媚。
峨眉山脚,水桫树林中,楚云庭手握穹苍剑,与洛十四激战在一处。林间落叶缤纷,两柄利刃散发出来的剑气,四处横冲,铁器撞击声铮铮不绝,惊吓林间回巢的鸟儿,盘旋在天际鸣啾啾。
天边阴云诡变,月勾星稀,环绕在四周的群山,仿若一群被放出鬼界的夜叉,张牙舞爪,魑魅魍魉。
这处水桫树林,仿若一处遗落人界的世外桃源,因着两个绝世男子的出现,这仙云缭绕的地界,退去了氤氲气色,暗沉夜幕中,笼上了男子身上特有的雄性气息。
热血和泥土的气息,完美的诠释了‘男人’二字。
提鼻细细闻去,林间仿若不仅有泥土的气息,落叶的气息,还有男子喘息的气息。
两剑相持,对峙久立,持剑的人,鼻息间浑厚粗重的喘息声,自是在不经意间,打破了林间独有的静谧和谐。
如果他们二人此时不是在比剑,不是在有意决定对方与自己的生死;如果他们在此把酒言欢,这里定是一处充满笑声与酒香的天堂。
男人,年轻的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雄性气息,却又温润如玉的男人,如何不叫人爱呢?
楚云庭是这样的男子,洛十四亦是。
高手对决,生死往往决定在一刹那。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争辩,也不需要国家律法的约束,更无须签下任何生死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或许便是男人们的江湖。
洛十四的七星铁剑,散发着与这秋初温暖气息格格不入的冷硬的寒凉,眼看着寒风般凛冽的剑气,扫上楚云庭的衣角。
那剑气如同流光万道的陨石雨,朝着楚云庭所在的方向扑去,乍暖还寒处,似欲将他湮灭在黑暗的地狱烈火中,让他无处翻身。
洛十四出剑的力道稳而平,剑式又快又狠,让人无端的心惊,无端的害怕。
楚云庭身子侧歪,如同光影般,一晃而动,避开了七星铁剑的剑气,闪身跃到洛十四的身后,他手腕底下用力,猛地使出了一招江湖中绝少人有幸一见的‘飞云逐月’。
飞云逐月,顾名思义,这是一招以虚化实的剑法。隶属江湖中鲜有名气,且消失已久,东蒙一派的剑术。
飞云逐月虽是没落派别的剑术,却不代表它没有威慑力。毕竟,东蒙一派的祖师爷,夏桀老前辈曾用楚云庭手里的剑,在江湖诸多派别中,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在江湖中屹立了不少年。
穹苍剑的剑气,如同密布天际的阴云一般,无情的笼罩住天边一轮高悬的玄月,任那玄月如何潜逃,也终逃脱不了天空的束缚,更逃脱不开飞云的笼罩和牵绊。
楚云庭一招飞云逐月,使得那剑气从四面八方扑来,形成了一道虚虚实实的无影墙,环绕在洛十四的周身。洛十四已经招架无法,成了强弩之末,呈现出大势已去之势。
洛十四的剑也只能划破楚云庭的衣角,因为他的剑快,楚云庭使出的‘飞云逐月’更快,力道更狠,更加不留余地。
洛十四只感觉到,微风裹着几片落叶,温和而又狂热的朝着他迎面扑来,他惯用的逃生招数‘仙人展翅’,已经施展不出来。因为楚云庭的飞云逐月剑式里,夹杂了穹苍剑的剑气,那柄江湖上传闻‘削铁如泥’的快剑,已然刺穿了他的大腿,穹苍剑刃上的剑毒,深深沁入了他的骨血中。
洛十四这个折了足的仙人,身中剧毒,被无情的打回了原形。
他摔落在地,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毒素沁入他的血液,他的呼吸变得厚重,身体也不由自主的簌簌发抖。
“洛十四,我们之间的恩怨,今夜便了结了。若是你能够活下来,今后,你更没有理由,再次挑衅于我。若是你不幸死掉了,也只怪你时运不济,命该如此。”许是这场对决,本非楚云庭所愿,所以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沉冷。
“楚云庭,我若是活下来,定会亲手杀了你,我奉劝你,最好一剑给我个痛快,否则,天涯海角,我不会放过你。”洛十四面上一片土灰,声音也有些嘶哑。
虽然身受重创,可是,在这黑夜微笼的月色下,他的一双眼睛,依旧明亮而坚定。
楚云庭默了默,瞧着洛十四如同一个孩子执着于一颗糖果般,面对死亡,依旧不服输的孩子气。不由笑笑,无奈道:“你已然天涯海角的追杀于我,纵然不放过我,我又该如何是好?不可否认,你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只是,太多的时间里,被同一个人追杀,我真心的心情不好,或者还会有些郁闷。比如说,如果你下次遇见我,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喝酒,谈谈心,而后再找一个卖相好一点的妓女,听她弹弹小曲,做些别的事情,都可以。”
楚云庭拔出刺入洛十四大腿上的剑,自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锦帕,姿态优雅的拭去剑刃上的点点血迹。
月夜下,那一方拭血的帕子,仿佛一朵怒放的墨菊,散发着阵阵鲜腥的血香,荡漾着迷人诡丽的姿容。
洛十四早在楚云庭拔出穹苍剑时,痛苦的闭了眼。他半跪在林间,一手紧紧的握着七星剑,另一只手艰难的扶着身后一株水桫树,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楚云庭你这个人,在江湖中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可是,在江南各大妓院里,你的名声似乎不大好。好像没有妓女愿意接待你,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妄图在妓女身上找乐子。妓院里的女人不会欢迎你,更不会为了你奏乐。”洛十四紧咬着牙齿,自唇间断断续续的迸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虽然是一句玩笑话,虽然没有多少分量,可是却实实在在戳到了楚云庭的痛处。
女人!天底下多的是女人,美丽的,媚惑的,优雅的,贪婪的,妖娆的,智慧的,比比皆是。
可是有一种女人不能碰,那便是有心机,相貌美丽又心肠狠毒的女人碰不得。这种女人就像一束罂粟花,对于男人来讲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也充满了致命的危机。
江南望春阁里的牡丹姑娘,不是一株罂粟花,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美丽且无辜的女人。她从一株牡丹蜕变成一束罂粟,或许是环境造就。可是无论何种因果,她已然变成一个,散发着罂粟特有的致命魅惑,却又美艳如牡丹的女子。
洛十四和楚云庭的纠葛起源,正是因着这株异世牡丹,开的太过芬芳迷人。
“洛十四,我敬你是一条汉子,多次忍让。可是,你不应该,不应该听信了女子的谗言蛊惑,天涯海角的追杀于我。这些年来,你四处追杀我,我或可忍让,可是,你不应该将那罪恶的手伸向上官蓁蓁,她是一个好姑娘。因为你我的关系,她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所以,今夜,我们必然会有如此一战,了了你一段心事,也算我给上官家一个交代。”楚云庭眸色间含了几丝痛苦无奈与惋惜。
如果说牡丹姑娘是一株溢满毒素的罂粟花,那么,上官蓁蓁便是这世间的一株异莲,洁白无瑕,高贵大方,容姿高雅,浑身上下充满了白月光般的迷人光彩。她清丽的脸颊白皙如画,唇红齿白,笑靥如花,举手投足间,撩动男人们的目光,盘旋游移。
上官蓁蓁和牡丹姑娘同样年轻,眼眸中同样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躁动不安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异性的注目。所以,她们轻轻松松便征服了,峨眉山脚下水桫树林中 ,这两个游走在死亡边境的武林绝世高手。
洛十四和楚云庭二人这一战,也正是为着这两个女人。一个鲜艳妖娆,仿若是心间的朱砂痣,一个淡然优雅,仿若是窗前的白月光。
‘若不是因着女人,他们或许可能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这个有些虚幻的念想,竟然在洛十四的脑海中一晃而过。这样一种想法,在这注定流血且不安分的夜里,显得苍凉而荒诞。
随着时间推移,剑毒已然随着血液,流经洛十四的全身,侵向他的心房。一缕鲜血忽的自洛十四嘴角溢出,沉默了片刻,他竟然缓缓的睁开了沉重的,有些涣散的双眸。
眸色依旧清亮坚定,任谁也看不出,这双眼睛的主人,此时此刻,是喜还是忧。
“楚云庭,你和我之间,终究只能活一个。我不会带着你给我的羞辱活一辈子,这一切,我迟早要千倍万倍的讨要回来,为了我心中的牡丹……,为了牡丹……。”洛十四气息微弱,话语中却含了让人不容小觑的坚定。
“你说的是牡丹姑娘?你似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因为你已经中了穹苍剑的剑毒,马上就要死了。”楚云庭幽幽叹息道。
“闭嘴,你不配提‘牡丹姑娘’四个字。她是高贵美丽大方的女子,是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凝聚,她原本应该有一个和乐美好的人生,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是你出卖了她。你用你那双罪恶的手,将她推向无边的地狱。她在地狱烈火中哀哀哭泣,我听到了那祈求救赎的声音,便拿起了我的剑,来寻你决斗。我是来代她复仇的使者,哈哈!哈哈!你这一世,注定欠了一个女子的情债,注定良心难安,承受世人的谴责。”
洛十四干笑两声,许是困极,倏地闭了嘴。一抹悲凉之色,悄悄笼上他的眉眼,或许今夜他这条命,真的要葬送在这片水桫树林中。葬送在他对牡丹姑娘无尽的爱意和思念中。
人间,最是无情女儿心,最是有情男儿泪。今夜,洛十四没有流泪,他在流血,拼着耗尽生命的危险,他暗自运功,一抹毒血自他腿部的伤口处流出,滴落在七月油脆苍劲的绿草地上,渲染了一世苍翠。
楚云庭抬眸看了看升上中天的勾月,收起剑,转身踏着氤氲的月色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