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风梦青萝》崔丹泽尔

4、月下告白

　　西北叛军作乱，北丹王朝派出重兵平叛。敬德殿日夜都有朝臣觐见。虽说北丹边境战乱不断，可这一役是新皇登基后规模最大的一次。妃嫔们前去探望皇帝，通通被元秀公公拦了下来。就连蓉妃，也只能将亲自熬煮了一夜的补汤送进去，未得见君颜。
　　北丹皇帝登基三年，年少有为，勤政爱民，政绩卓著，北丹子民有口皆碑。可在北丹后宫，有这么好一位皇帝，嫔妃却是有意难平。都是娇艳欲滴的如花年岁，皇上也威武俊朗，不得圣宠，子嗣稀薄，岂止寂寞？委屈的是要被家人和天下人苛责无能。
　　战事持续三月，大军凯旋。
　　漪澜殿，怜星来报，“娘娘，太后刚刚派人来传旨，庆功宴前先在康宁宫设家宴，体恤皇上政务辛劳，命各宫娘娘一并作陪。”
　　熙和暗自思忖，太后此举合情合理，就怕她想顺水推舟再做些其他安排，那该如何应对。
　　熙和被怜星逼着从早上开始就焚香沐浴，梳妆打扮，到傍晚起驾康宁宫时，熙妃娘娘真是又美出了新高度。熙和原想着稍作打扮低调些早去早回，可半年时间对宫里的人心套路也学了个大概，知道这种场合各宫嫔妃必定争奇斗艳，若是穿着朴素才会成为异类，便由着怜星做主。
　　行至后花园，怜星突然看到熙和耳坠上垂苏的珍珠掉了一串，大惊失色，一面命人回去取一副新的耳坠，一面又带人沿途寻找。
　　熙和寻了个幽静的亭子略作歇息，突然听到假山下有极力克制的抽泣声传来，起身往声源处走去，突然被一声呵斥吓住。
　　“大胆，天家圣地，你一贱婢竟敢哭哭啼啼，扰了圣驾。拖下去杖责二十。”
　　“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有心惊扰圣驾。奴婢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
　　“为何哭哭啼啼？”许久未听的威严之声响起。
　　“奴婢家中母亲病危，不能回家探望。今日收到哥哥来信，母亲，已过世了。奴婢悲从中来，一时疏忽才犯下大错。”
　　“好了。生离死别本就是悲痛之事，何罪之有。元秀，赏银二十两，放这宫女回去料理丧事吧。”
　　熙和触景生情，心疼遥远的家中父母要承受丧女之痛。只能祈祷，祝愿父母健康。
　　熙和来到康宁宫时，皇上和众嫔妃都已落座。告罪一番后也入了席。
　　一众嫔妃想着法儿地讨好皇上太后，谈笑风生，歌舞升平。熙和看着他们热闹暖融，拿了一壶酒悄悄地退至别院，一撸袖子爬到了大榕树上。熙和从前见这大榕树旁枝错节，枝繁叶茂，便想有一天爬上来看一看。如今合宫都在正殿里热闹着，没人会发现熙妃不守规矩。
　　酒意酣浓，熙和枕着树枝悠然地晒着月光浴。与月亮对饮，随口哼唱起妈妈最爱的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词。意境空灵高远，相思之苦难解，却可遥寄相思予明月，通透豁达。”
　　熙和被吓到。一男子从暗处的长廊翻身出现，走到榕树前，抬头望着树上独自抱着酒壶的美人，蔚蓝的银丝羽衣袖摆搭在树枝上随风飘荡，月光映衬，莹莹生辉。再度开口，“你可是过的不好？”
　　熙和心中讥笑这浪荡子搭讪得好生做作，无意多理会，开口震慑，“本宫是熙妃娘娘，你速速退去，本宫便不治你叨扰之罪。”
　　男子嗤笑一声，略显苦闷，“你我三年未见，你竟不认得我了。熙和，不知下次相见时，你可会连我的名字也忘了？”
　　熙和醉得迷离，听这男子还在纠缠，顺嘴回了一句，“忘了，就忘了吧。”
　　良久，才听树下人转身欲走，一阵喧哗由远及近。
　　威严声再起，“七弟，你回来了。”皇上，还有跟随的太后和一众嫔妃。
　　“是，臣弟拜见皇兄，母后，诸位娘娘。臣弟刚回盛都，太后便通传今晚家宴，臣弟来不及回禀就提前入宫，请皇上恕罪。”
　　“无妨，你我兄弟，不必拘礼。家宴本就应该阖家团圆。”
　　“多谢皇兄。此行臣弟带了缴获鲛由族所得的镇族之宝却邪剑，明日进宫进献皇上。”
　　“听闻却邪剑乃是先古帝王命当世名匠铸造，已流失百年，如今竟被七弟缴获。七弟骁勇善战，是我北丹之福。”
　　“皇兄过誉，我北丹将士英勇才能战胜鲛由。”
　　“朕自会论功行赏。走吧，陪朕喝两杯。”
　　“陛下，想必熙妃姐姐也挂念睿王呢。臣妾远远就听见睿王爷和熙妃姐姐聊的什么相思啊想念的，这青梅竹马的情谊真是深厚呢。”蓉妃笑吟吟地开口。
　　太后一看亲侄女悬在树枝上，怀里还揣了壶酒，面色一沉，“成何体统？！还不快将熙妃抬下来。”
　　“娘娘，娘娘，娘娘小心……”熙和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肩膀，有人在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弄得熙和着实不爽。一把将拽着她的手甩开，一个小太监摔了下来，再在树枝上坐直了身子一个扫堂腿，树下的宫女太监吓得仰翻一片。
　　蓉妃看这场景更来劲儿了：“皇上您看，熙妃姐姐好威风啊！”
　　熙和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踩着树枝往前走。身后的月亮像一块巨大的玉盘，光影交错，勾勒出美人的额头，睫毛，鼻尖，唇瓣；有些凌乱的披发，裙襟风中飘舞，巧笑倩兮。
　　现代的沈熙熙喝醉酒是个十足的疯丫头，人多了，酒醉了，疯劲上来苟且偷生那一套全放一旁。
　　“好吵啊！我是熙妃，肤白貌美，锦衣玉食；丈夫居然还是个威武的皇帝，搁我们那儿妥妥的人生赢家啊！可是啊，偏偏在这儿。我就只想要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活着，活得很长很长，这么一个小愿望。今晚这月亮真好，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献唱一曲月亮的经典曲目，献给大家都爱的皇帝！耶~”
　　榕树上的女子敲着酒壶数拍，片刻婉转动人的歌声响起，众人侧耳倾听，“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
　　现代人常有浮躁浅薄，一首情深意美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知其词，传其曲，人人都能哼上几句，全然忘了初初听到时心底的柔情涌动。而今时的听众，是树下众人。
　　熙和险些踩空，被一双温暖厚重的手拉住。树下，再次一片惊呼吵嚷。
　　熙和将酒壶一扔，用衣袖盖住了脸，嘟囔了一句，“醉了。睡了。”便放开牵她的手，任由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