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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她的过去(二) ...

  •   那日之后没过多久萧裕便带着她动身回京。

      她自打生下来便一直在江南一带生活,看惯了江南的秀丽。那时候便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能走出去看看,心中定然是欢喜得不行。

      可真正离开时,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欣喜。

      那几日天气一直不佳,他们一路停停走走,花了将近半月的时间才到佟州,其间萧予又发了高烧,偎在一床厚实的棉被里,整个人都恹恹的,成日都是半梦半醒地,烧得难受极了,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脑海中回荡着的是东西碎裂的声音,反反复复,每一次都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感觉到汗湿了内裳,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拨开额前带着潮意的碎发,抬眼看了看四周。

      马车缓缓向前驶着,似乎是崎岖的山路,回环曲折的路势下,马车不停地拐着弯,绕得她晕乎乎的,整个人的神志都有些恍惚。

      萧予下意识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声来。

      她知道阿娘没有在身边,而他的阿耶,路上就再没有理过她了。

      她眨巴两下眼睛,身子往前挪了挪,小手捏着垂帘的一角掀开一道小缝。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只能依稀看见远处几处人家亮着灯火,朦朦胧胧的,像极了广安河上漂浮着的花灯。

      萧予将脑袋搭在窗沿上,目光追随者那几处光影,觉得那灯火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马车不知何时慢慢停下,萧裕刚掀开马车的帘子,便看见女孩儿靠在窗前,眼睛闭合着,似是睡着了,可耷拉着的眼皮不时微微颤动,睡得不安稳。

      他将帘子束在一旁,马车内瞬间涌入浅薄光线,小女孩儿缩在角落里,紧紧裹着被子,大半张脸都闷在被子里。他走上前,伸出手把女孩从层层被子中剥了出来,才看见那巴掌大的一张脸通红,还有些烫手。

      他心中一惊,手顺着被子往下探了探,只触到湿热的衣襟。

      ——

      萧予醒来的时候,先入眼的是精美的雕花床梁,明晃晃的,不似是马车里的昏暗环境。原本汗湿的衣服不知何时也被换了身,柔软又舒适,隐隐能闻到清香。

      她揉揉眼,缓慢地坐起身来,目光笔直地看着前方,还有些懵。

      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正对着的前方是刻着八仙过海纹案的床柱,柔软的月白色烟罗罩被床柱边上的银勾扎起,她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其他人,温柔明媚的光线透过窗棂撒进来,在地面上映出斑驳光影。

      她刚掀开被子的一角,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姑娘端着满满一盆水,抬眼见她已经醒来,弯了弯眼角:“小娘子可算是醒了。”

      她将木盆搁到一边的桌上,拧了把盆沿搭着的帕子,轻柔地覆到萧予的面上,“你昨晚烧得厉害,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湿透了。”她接过萧予递来的帕子,重新浸回水中,“老爷急得不行,连忙叫我给您换了一身,又连夜派人请来大夫抓了两副药,煎好后喂给您喝。”

      笑眼弯弯:“今儿瞧着,应该是大好了。”

      花予微抿着唇,静静地听她说完,犹豫了片刻才问道:“这是哪儿?”

      床边的少女愣了愣,有些诧异她有此一问,却依旧应道:“自然是萧府了。”

      果然如此,她微垂着睫,“我阿耶在吗?”

      “在的,方才还和几位大人在前厅议事,这会儿子怕是已经空闲了,娘子要去找老爷吗?”

      花予舔了舔唇,因着昨夜高烧的缘故,唇角起了皮,有些干燥。

      她点点头:“这儿也没有别的事儿,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叫你便是。”

      少女有些诧异,只觉得面前的小女孩儿稚气未脱,可说起话来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平静得与年纪不符。

      她点点头,重新端起那盆水:“那奴婢就不多打扰小娘子了,娘子若是有事只需要招呼衡芳一声,奴婢一直在外面候着。”

      她等衡芳离开后才起身,换了件衣裳后便匆匆出了房门,凭着方才衡芳的指点摸索到前厅。

      她果然在这儿见到了萧裕。

      可却不仅仅是萧裕。

      和萧裕站在一起的女人,一双丹凤眼妩媚而狭长,裹在殷色锦袍下身段窈窕,青丝云鬓间尽是华贵的珠钗,正垂着眼睨她。

      那眼神辨不出喜乐,但绝非欢愉,花予脚步短暂地一顿,依旧上前,朝着萧裕规规矩矩地唤了声“阿耶”。

      她的烧刚退下,醒来后也没顾得上喝水,这会儿渴了,嗓子软软的,有些疲。

      萧裕颔首,下巴朝着那美妇人的方向点了点,“阿予,叫梅姨。”

      她心中隐隐一跳,抬头看了眼萧裕,似乎有些疑惑。

      可萧裕并没有跟她解释,或许是看她久久不出声,抬了抬眉,似乎有些不满她的表现,又重复了一次,却略重了调。

      她抿唇,目光往下一扫,没有去看她。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柔柔地叫了声“梅姨”。

      萧裕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日后在萧府,若是下人伺候不周到,或是你身边有什么短缺的地方,都可以找你梅姨,诸事她都会为你打点妥当,你不用与她生分。”

      梅清弄垂着眸子,目光在面前半低着脑袋的女孩儿身上转了两圈,嘴角划开一道浅弧,说话声音极为清冷,语气有些懒,尾调拖得长:“既然是老爷吩咐的,不管是何事,妾身都自当尽心竭力。”

      “妾身”二字入耳,如若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轰得她连后半句都没有听明白。她抬眼对上梅清弄的眼神,有些凉,即便在回答萧裕的话时,挑着眼角笑得也是漫不经心。

      她从前厅出来时神思有些恍惚,直到回到房间前,看见衡芳守在门前,想到方才见到的那一双笑眼,心中稳了稳,小跑过去扯了扯她垂下的袖口。

      衡芳低头见到花予,嘴角勾了勾,顺着萧予手上的力气半蹲着身子,双手放到膝上,目光与她平视:“小娘子见到老爷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她点点头,微启了唇,可嘴一张便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问了句:“里面和我阿耶站在一起的梅姨,是阿耶的妻子吗?”

      衡芳“啊”了一声,觉得自己伺候的这位小娘子委实有趣,问的问题也奇怪,“自然是呀,梅夫人是太原梅氏所出,七年前嫁到咱们萧府的,和老爷是门当户对。”

      她觉得疑惑:“小娘子问这个作甚?”

      萧予愣在原地,没有吱声。

      她的阿耶,从前也叫自己阿娘“吾妻”,可现在她随着阿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阿娘去了哪儿,也不知道,自己阿耶身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们说那是萧府的女主人,是与阿耶门当户对的,她的妻。

      那阿娘呢?算什么?

      她孤身返回屋中,那一日,她的屋中一直没有安静过,下人拖着锦盒来来往往送了好些东西过来,首饰摆设,滋补药材,甚至还有好些个古玩字画,把案上堆得满满当当。原本还算空旷的屋子不过一个白日,竟然也生出了几分有人久居的气息。

      她呆呆地坐在床榻上,看着下人来了又去,目光盯着案上,看着送来的东西越积越多,等到黄昏时分,堆积得像是一个小巧的山包。

      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一勾,却又不知道该笑什么。

      她刚站起来便“嘶”了声,随后龇了龇牙,小小的眉头皱起,随后弯下腰去揉了揉小腿,她曲腿坐了半日,腿被压得久了,只动一下便又麻又酸。

      她的头还没抬起来,便听见“啪”的一声,随后外面似乎是衡芳的声音,语气似是有些着急,接连喊了好几声“表娘子”。

      随后萧予便抬头看见朝着庭院一侧的梨木窗棂被人推开,一张小脑袋探了出来,睁着一双乌黑溜圆的眸子,朝着屋子里左右望了望,随后便看见了站在床前的萧予。

      可即便如此,她的目光也只在萧予身上停了一瞬,随后便直直落到了案上堆积成小山的物件上。眼睛一眨也不眨,那目光直勾勾的,半点偏移都没有,像是看见肉骨头的小狗,整个眸子都发着光。

      她摆摆手,没有管身后衡芳反复提醒的“不合规矩”,攀在窗沿上的手使了些劲儿,一条腿先搭了上来,随后整个人竟然直接翻了进来。

      一整套动作做下来流畅得不行,看得花予目瞪口呆。

      随后,她便在萧予的注视下,挪着步子,缓慢却坚定地走到桌前,坐下。

      萧予没出声,甚至她还往后靠了靠坐回到了榻上,想看看这位衡芳口中的表娘子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然后就看见舒方晴目光笔直地落在那堆物什上,目光中似乎含着渴望。良久后眨眨眼,在花予的目光中,“咕咚”一声,吞下了口水。

      萧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她的过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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