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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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回吧，我家公子真的已经睡了。”
更深露重，正是四月间夜阑风骤的时候，蓝曦臣披了件月白的斗篷，素身玉立，站于门外。
他单手挡住要关门的小厮，道:“阁楼上灯还未熄，怎么就睡下了？”
拦人的小厮神色一变，转头瞄了眼阁楼，果不其然，窗纸上幽幽地透着阑珊的烛光。
“那，那也不成！”小厮急了，“蓝公子若真为我家公子着想，且顾惜着些他的名声吧。他搬出来独住，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原因吗？”
“我正是为此事前来……”蓝曦臣辩解。
前院争吵未熄，一个瘦削的身影推开了阁楼的门来，施施然往院门口走。
“吵什么呢？”门里，是金光瑶的声音传过来。
小厮闻声立刻退后半步，施礼道:“公子，蓝家大公子来了。我同他把事情讲清楚，让他以后不要再来……”
后半截子话没说出来，被金光瑶生生地瞪回去。
金光瑶自门里探出个脑袋，看到了站在门外孤身一人的蓝曦臣。他的斗篷里穿了件素白的衣衫，冰丝线滚成的卷云暗纹衬在前襟和领口，配上条抹额，往雾气蒙蒙又空无一人的姑苏城街头一戳，金光瑶看得也有些愣了。
怕是谪仙也难有这样的风姿。
“二哥久等。”
蓝曦臣冲他笑了笑，金光瑶便连忙推开身边的小厮闪出门去。
金光瑶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起得匆忙，故而只罩了一件大氅。夜风一吹，衣服和人都轻飘飘的。
蓝曦臣连忙取了自己的斗篷往金光瑶身上盖。
金光瑶唇角含笑，默不作声地阻了蓝曦臣递斗篷的手。如今他来姑苏读书，书还没读得几日，便落了满姑苏城的诟病。他与蓝曦臣的谣言虽不知从何而起，总归还是要小心一些。
小心归小心。金光瑶这不还是一不小心就出来见人了？
自个儿到底是为什么才搬出云深不知处的啊……金光瑶心中懊恼，盘算得再好也有这一时失智的时候，只好默默祈祷此番相见无人看到。
他轻声道:“二哥为何而来？”
“你怎么突然就走了？”
“嗯？”金光瑶瞅着蓝曦臣泛着微红的脸颊，忽然就笑了，“二哥吃醉了酒吗？”
蓝曦臣手中还挽着方才脱下来的斗篷，听他这般说笑，不由有些生气。
他背了手，正色道:“我没有。我正经来找你有事，怎么会吃酒？”
“好了——”金光瑶取过蓝曦臣手中的斗篷，一抖，月白色扑腾开来，洇成一片月光。
金光瑶把这片月光重又裹回蓝曦臣身上，哄道:“二哥莫要生气。天寒路远，小心着凉。”
“你还知道路远。”蓝曦臣道，“分明就是躲着我。”
金光瑶给蓝曦臣系斗篷的手滞了滞。
“阿瑶。”蓝曦臣伸手去握金光瑶的手，金光瑶却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勒好了斗篷，把手从蓝曦臣的手中抽出来。
蓝曦臣的手停在半空中，他顿了顿，终是没忍住，叹气:“谣言不可惧。”
谣言不可惧，人心却不然。
金光瑶没有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只袖了手，笑着问蓝曦臣:“那二哥呢？”
蓝曦臣被他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句问住，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金光瑶继续道:“路远备车，天寒加衣。出了云深不知处也并无不便，左右就是用钱罢了。二哥跑过来，被人撞见，是要坐实了谣言么？”
他鲜少把话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情面留三分，见面不说破，但架不住有人装糊涂。
金光瑶看得明白，做得明白，自然也不希望蓝曦臣深陷泥沼。
“阿瑶，你明知道那些谣言……”
“是。我知道。”金光瑶截断蓝曦臣的话头，道，“哪怕我不见二哥，谣言也断不会少一分。可即使我不在意，也需得让父亲知道，我是在意的。”
蓝曦臣一时不知如何答话。他自恃经历甚多，待人谦和体贴，可即便是当年火烧云深不知处，蓝家内部总还是护着他的。金光瑶的境遇，他无法感同身受，亦无法出手相救。
蓝曦臣也并非是没想到。他这么夜阑人静地跑过来，也只是心疼金光瑶的小心翼翼。
“我同二哥……本不该讲这些话。”金光瑶的声音哽了一下，他怕被蓝曦臣察觉出，特意往蓝曦臣面前挪了一步，伸手去摘蓝曦臣头顶沾着的一片叶子。
金光瑶早先便看到了这片落到蓝曦臣发髻上的柳叶，鹅黄浅嫩，像是落进积雪里的几滴浓墨。金光瑶总想着守住那一片清净。
柳叶顺着肩膀飘落，金光瑶顺手抚了抚蓝曦臣肩上衣衫的褶皱。
他继续道:“只是，我信二哥不会外传。亦信二哥不会因这一星半点就疏远我。”
蓝曦臣心中五味杂陈。他欣慰着金光瑶的信任，却又不平着金光瑶的不辞而别。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蓝曦臣也不好再继续劝。
他取出一捆银钱塞到金光瑶手中，又被金光瑶原封不动地塞回来。
“二哥以为我缺钱？”金光瑶笑道。
也是，金家世代经商，哪怕是出身不怎么光彩的庶子，也终究是金家的人。蓝家虽也不缺，到底是读书人出身，三代清流，比不得金家的银钱。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四月间新发的柳叶都还是鹅黄的，就连素绿的竹叶，沾了夜露也嫩得很。风骤起，片片青绿，蝴蝶一般在两人之间纷飞。
“二哥安。”
金光瑶拱手作礼。
蓝曦臣:“……”
门边的小厮见这番情形，连忙跑过来，拽着金光瑶的袖管往院里推，道:“早说公子不该出来见这人的，平白多了这些不痛快。”
金光瑶抽掉小厮手里的袖子，人却还是往回走，脚步并未停下，只是一边走一边叮嘱着:“二哥与我是至交，不可推拒。”
小厮道:“什么至交不至交，公子莫要再说，传回兰陵被老爷知道了怕是不好呢。”
进了院门，小厮转身去掩门，被金光瑶伸手挡了下来:“我来，你回去罢。”
沉重的大门被推动时发出吱呀一声响，像是吃人的怪物一般，连同门后面的黑暗一起将金光瑶吞了进去。
蓝曦臣杵在原地望着金光瑶一步一步踏进去，瘦削的身影被门里的黑夜吞噬。
他裹了裹斗篷，可这时节夜风一吹却也还是冷。蓝曦臣说不清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今日所见足可见金光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一个小厮尚能决定他能见谁不能见谁，其他的事情还不知要如何的小心谨慎。
金光瑶是很八面玲珑，只是有时候也并非好事。金家这趟浑水，世家里虽不敢言却也知道一二。金光瑶能有立锥之地，也是不易。
道理是这样，可蓝曦臣总不愿这样想他。他们是心意相投的挚友，自不该论家世出身，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说就不会让人烦忧的。
蓝曦臣想得出神，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斗篷的系带，那上面似乎还留着金光瑶手心的温度。
罢了，还是回吧，人家方才还赶人呢。蓝曦臣苦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