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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秋蓬山案·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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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满堂春的寿礼将近,三针的冬课全都被停了,等翟宴山和谢子婴再想去找那位带着奇怪稻草人的弟子时已经寻不到了。
此后的几天宗内忙着张罗布置寿宴的相关东西,谢子婴想出门逛逛都找不到地方,先前遇到的几个愿意陪他撒野乱逛的弟子也都跑去打杂了,他只好呆在房间里和师兄聊天来虚度时光。
翟宴山几日都关在房内,偶尔陪无聊的师弟聊天解闷,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之前的夜来香和那会笑的稻草人。他暗中写信托江湖上的朋友问过几番,都说除了民间流传比较广的扎小人,不知道有什么别的与稻草人相关的邪术,至于让稻草人笑这种怪事,更是闻所未闻。
自他们二人偷偷将被子换过来以后,再没有出现什么人来将被子换走,其他院内也毫无动静,至少在夜宴开始之前,于翟宴山看来,偷换被子的人都没有采取行动,这更是让他想不明白。
长老们几日鲜少露面,想来是在忙着帮宗内老友处理些什么事务。谢子婴乐得省了长老们的唠叨,早上练剑都怠了几分。
谢子婴一日出门时误打误撞跑进了弟子的练功房,撞见邹清欢在里头研究着什么。了解之后才知她是在为山脚的怪病发愁。谢子婴便将那张莲士的手记一并与她细说了一番,偶然得知原来连星迟那日提着的香就是邹清欢所研制出来的。
邹清欢与他年龄相仿,出落得水灵漂亮,举手投足间气度优雅沉静。只是眉间一直紧蹙,脸色略显憔悴,话里都带着浓浓的愁绪:
“那香原本就是孤注一掷的做法,若那怪病真是由什么毒气所来,那我研制的香确实就有成效;但若那怪病是别的法子进来的,恐怕这香还会倒打一耙,起到相反的作用。”
谢子婴安慰她道:“你看现在回宗的人不都健健康康的,说明你研制的香很有用嘛。再假以时日,邹师姐定能研制出根治那怪病的药物,岂不妙哉。”
邹清欢勉强提了个笑容,目光落在桌前摆得密密麻麻的药理书本上,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希望是我这几日精力透支的错觉吧。”
谢子婴看她双目下挂着的紫黑色痕迹,本来清丽灵动的双眼现在也满是血纹,知道她几日过度操劳,于是折了路边的不知名的硬草给她编蛐蛐玩,嘴里唠唠叨叨地念着:
“我师兄也像邹师姐这般优秀,他也老是不爱睡觉,一整天就呆在文房里头念书。我见师兄累的时候就编些小玩意儿和他一起玩,虽然不是很有趣味,但总归能缓解缓解。”
“这人吧,身体是第一位,累垮了谁也不讨好是吧。指不准这睡一觉,原先想不明白的东西就想通了。”
邹清欢托着下巴含笑看着他碎碎念的样子,手中捏着他编的小虫赏玩几番,谢道:
“你师兄真是个幸福的人,有你这样的师弟天天陪在身边,一定不会闷吧。”
谢子婴挠着头笑,忽然惊叫一声“哎呀”,连忙站起身来道:“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这趟出来是给我师兄找点东西吃的,这一会儿竟然忘了,师兄肯定担心我了。”
他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和邹清欢告别,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嘱咐:“邹师姐你要注意休息啊——”
邹清欢笑眼看着他匆匆忙忙往外跑的样子,抿着嘴点了点头。她低下头正要收拾医书离开,忽得头皮一阵刺痛,手中的书都散落到了地上。她食指轻揉着疼痛的地方,嘴里轻声喃喃着:
“看来真是要好好休息一番了……”
她俯下身继续收拾,忽然看见手臂上一处地方脱了皮,开始生生地疼。她愣着看了一小会儿,又发现那处脱皮竟然又恢复了,手臂光洁如初,没有半点脱皮痕迹。
邹清欢一手捂着嘴,瞪大了眼睛,脚步踉跄得险些跌倒在位子上,半晌才颤抖着声音,盯着自己的手,反复念道:
“这….是什么…?”
“怎么这么迟回来,迷路了?”翟宴山看着一路赶回来的谢子婴,给他递了杯水。
“不是不是。”谢子婴摆摆手,端起水大喝了一口,“我在晃悠的时候误打误撞跑进了三针的练功房,然后看见邹师姐在里头,就和她聊了一会…对了师兄你知道邹师姐吧?就那个长得特好看特别温柔那个,应该和师兄差不多大吧…你之前来的时候应该见过她。”
翟宴山摇摇头:“当年师兄来的时候躲都躲来不及,哪有心思留意什么姑娘。”
“那真可惜了。”谢子婴晃着脑袋,“邹师姐长得真是漂亮,反正比我们长休里头的姑娘都要漂亮,师兄你真该见见。”
“见了作什么?你师兄又不找道侣。”翟宴山又敲他一下,“倒是你,最近总是姑娘姑娘挂在嘴边,怕不是鬼迷了心窍。”
“我哪有。”谢子婴嘟囔两句,连忙转了话题,“对了师兄,我们来的那日连兄手上拿的香就是邹师姐做的,不过她说那香只是权宜之计,算是有些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在里头。你说万一那香真的不对盘,该怎么办?”
“操心这些做什么,三针迟早能研制出来解药,不过是时间问题,何况现在看来那香确实起了效果。”翟宴山顿了顿,“我们要做的是把弄出这些事的人揪出来。”
“也是。”
“赶紧整理整理你的打扮,一会儿得去山门迎接朝廷来的人。”
翟宴山理了理谢子婴的衣服领,温声怪他:“出去玩得挺野的,这衣服都乱了也不懂得收拾。”
谢子婴支支吾吾两句,最后只好傻笑地看着师兄,推着师兄就往外走。
长老们已经到了山门口了,站在两道的一侧,看见他两个来了连忙招呼他们。其他宗派的人也都在道旁站好,三三两两聊着天。
“许长老呢?”谢子婴探了探头。
“他?估计又和破岩的那群老东西吵起来了。”何辙之摆了摆手,“多大个人了还爱和别人吵架,我都嫌丢人没好意思把他领回来。”
谢子婴顺着何辙之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许衣和正与一个中年男子吵着些什么。一旁的杜衔月抱着兔子被一群绿色衣服的小姑娘团团围着,此时正手足无措地应着她们没断过的搭讪。
他见谢子婴看了过来,连忙往他那里指:“你们看翟宴山来了!!”
姑娘们立刻转头,果然看见翟宴山一袭白灰色道袍,神情俊逸地站在那儿。于是连忙拔腿围了过来,一口一个“道长好”“道长有道侣了没”。
谢子婴看着立刻躲在自己背后的师兄有些懵,清了清嗓子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各位姐姐这是做什么…我师兄喜静,且今日身体有些抱恙,各位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三针的姑娘们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儿还有一位蓝黑色衣服的少年,脸上还略显稚气,却也出落得干净俊朗,面颊白净无暇,眉眼之间蕴着笑意,面容清秀,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声音也充满了少年的感觉。于是又转向围住了他,叽叽喳喳地喊着“姐姐最多等你三年”“弟弟有道侣了吗”“这位弟弟我可以的”之类。
谢子婴有些糊涂了,皱着脸转头看向师兄,哪里知道翟宴山也满面无奈,脸上写满了“我告诉过你很可怕了吧。”
他随便搪塞了几句,僵着脸对她们有礼貌地回答:
“等我三年没用等个三百年再看看吧。”
“我没有道侣但是我也不打算找……我师兄也不找。”
“你可以我不可以…不对不是不可以…哎呀不是那个不可以…不是我没有经历过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唉不是..能不揪着了这个行吗我们修道的人不都是清心寡欲的吗…?诶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谢子婴挠着头,脸憋得通红也没能脱身出来,直到那位之前拿着戒尺的三针长老到时,三针的姑娘们才作鸟兽散,这茬终于止息下来,他才得以偷得片刻的清闲。
他还想和师兄抱怨两句,就听得有领使的叫唤声,路旁的人都老老实实安静下来,迎着前来的马车。
驾马的男人穿着黑金色的衣服,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利落地从马上下来。那人身材高大壮硕,面颊轮廓也刚毅十分,皮肤比起常人要稍微黑一些,打扮简单干脆,背上背着一弯雕月的弓,腰侧挂着一枚金字令牌,上头刻着“定疆”二字。
车上下来一名男子,身着白底金边的袍子,衣摆上绣着的鹤随着他的步子仿佛要飞动起来。那人面色温润,墨色长发些许垂落肩上,眉眼间满是日月星光,举手投足间都蕴着雅士之风。那人步调平稳缓慢,身后还跟着二人,一人抱着一架琴,也随着他的步调跟在后头。
白衣男人握着手中的袖炉,朗声笑道:“这三针今日可真是热闹。”
满堂春站立车前,也笑道:“将军和军师远来替老身贺寿,是老身的福气,今日匆忙,有失远迎,还请谅解一二。”
翟宴山小声地和谢子婴解释:“黑色衣服的是定疆将军召期牙,白色衣服的是双琴军师穆华堂,两人都被当今圣上所重用。”
“召将军用的是弓,他先前是回满的弟子,那弓弦听说是黑蛟的背筋,弓身由玄铁制成,是苻晋观的大师傅亲手打的。穆先生是雁南阁出来的,因为喜爱弹奏双琴而得‘双琴军师’的雅号。”
“噢。”谢子婴点点头,看向二人面前一身玫红色长袍的满堂春。满堂春今日做七十的寿,却不像个古稀之人,相反还面色红润,脸上也保养得无太多皱纹斑点,一袭红衣反倒更衬得她美人在骨。
她身旁是一袭绿衫的邹清欢,此时正安安静静地站在身侧,垂着眼睛不发一言。
谢子婴拉了拉翟宴山的袖摆:“师兄,你看那个就是邹……”
他话还未落,就听得人群一阵惊呼。
再细看,就只见邹清欢毫无征兆地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