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魇》喜寡

15、饿鬼

　　白日大雨，天色多变。跨过小暑后，时日里最热的节气来了。
　　我拎着轻薄的衫裙垫脚在石板上跳来跳去，零落打下的残花败柳飘在水洼上，触目是一堪破败，
　　苑里的花木旺盛，樟石林立，形有七巧。
　　茶色的水裙蘸了雨渍，晕出一角暗沉来，我干脆倚在石木上，唤人取篮，为母妃选几支花去。
　　秋菊也搭了把手，挑挑捡捡送几句意见。
　　“再过些时日，便是乞巧节了。”秋菊忽道。
　　掰着指头一算，嚯，可不是吗？
　　届时皇姐要以乞巧为名邀请满京勋贵世家闺秀子弟同乐，明年婚后，这重担就要压我身上了，故此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这一遭的。
　　还有那书房案几上压着的花名册，登时头做两个大。
　　“春兰呢。”
　　秋菊四下张望一番，却是没见到，“方才兰嬷嬷来过，大抵是随嬷嬷去做什么了罢。”
　　“算了，你先随我去潇湘馆。”
　　甫一进殿，先是一丛眼生的宫侍，见我纷纷行礼，打头的是内务局掌事，人称一声梅姑姑。
　　“婢子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我顶厌恶这姑姑，无他，幼时顽劣，没少被她压着头朝父皇告状。
　　后来捡了琢玉回来，一次偷跑去玩，不小心撞碎已故太奶奶的青玉瓶，一道戒尺破空而下，反倒鞭在护住我的琢玉身上。如今细细的看，还有些细微的疤痕下不去。
　　不论这尺最后鞭在谁的身上，这力道假不了。
　　孩童记仇的性大，她也是个人精，干脆地说我已识得大体，连忙走了。
　　兰嬷嬷听到动静来迎我，进内厅时悄声叮嘱：“淑昭仪来请安，公主切莫失态。”
　　我点头省得。
　　入厅先是一规一矩的做福礼，母妃莞尔，抬手让兰嬷嬷扶我起身。
　　尔后一美人娉婷而来，柔然拜下。
　　我这才敢仔细打量下她。
　　好一个明眸皓齿欺霜赛雪的娇无力。她伏倒在地，裙踞散地，盈盈一握间的杨柳细腰撑不住胸前起伏欲出的茕茕白兔。
　　这一身细白肌骨含羞带怯，只拿一对莹润的细眸垂着，惹人怜见。
　　若不是母妃暗下拧了一把我，我怕是一双招子都埋进她的怀里了。
　　“免…免罢。”许是太过丢人，往后我倒不敢再看，只该进学走时，听母妃送她一匹缎子裁衣庆乞巧节。
　　浣花云锦。
　　再往后的事便是琢玉讲得了。
　　淑昭仪先后从坤宁宫处请安，次及长春宫潇湘馆，末位才是德宁二妃。
　　只不过一入德妃处，没歇半个时辰，淑昭仪便垂着一双泪眼朦胧，倚在梅姑姑身上进了小轿。
　　“德妃娘娘宫下的嬷嬷非要从内务局领那批江南新贡的好料，说是暑气逼人，若热到了三皇子及肚里的龙种，谁也担不了这罪。”
　　琢玉随我坐在案几前，替我磨墨，间或指点一下落笔的手法。
　　“啧，漫说德妃的龙种，单那淑昭仪委委屈屈的脸，父皇定要寻一处将这错顶了，才能压压两方的火气罢。”
　　身后的人但笑不语，清浅的气息拂到后颈上，痒得我瑟缩了一下。
　　下笔一重，好好一张习字贴徒增了道污痕。
　　我反身要去捏他的脸皮，却被那双如墨的黑瞳紧紧锁住。
　　脖颈处不甚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我无端地红了脸皮。
　　“将将半月了，越瑶。”那低沉的声音从他薄唇里溢出，夹着滚滚热气，烫得我不知所措。
　　身下倚坐的那副躯体渐渐绷紧，好似白日的暑气又逼了回来。
　　他呵了声轻喘，如平地一声雷般在耳廓炸开。
　　我醉倒在他怀里，浑然未觉脚下远远丢开了一团册子，那好似母妃晨起时送来的都城世家青年才俊的名册。
　　“也该，哄哄我了罢。”
　　他说。
　　“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