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而至》公羊乙疯

2、邸总怎么看

　　邸嘉石一个人买了这个高层小户型，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里，可着实花了不少钱。不过就像爹妈操心的一样，自己反正孑然一身，也没什么花钱的时间机会。这会他正光着身体站在避人的阳台上感受着风吹蛋蛋的愉悦感，可能是这行业的人跟国际交往比较频繁。自从年轻有一回到澳洲出差，和个老外在私人爬梯里喝多了脱了衣服就在屋里晃，他这衣服就穿不上了。
　　阳台设计得隐私性很好，于是邸嘉石早就习惯在小阳台晒日光浴、月亮澡，让自己毫无障碍地接触可爱的大自然。晚上约了青姨表妹家的邵巧娜，下午约了肖家的少爷。都是少爷小姐啊，连姓氏都挺像的嘛，邸嘉石在阳台小桌旁又点了根烟。捉摸着以自己抽烟的这个频率，还好现在牙医技术好，定时保养牙口才没见黄见黑。为了腾出心情照顾孩子——小邵和肖少对他来说可都是孩子，邸嘉石特意挪了周六一整天的时间出来，早早开始了心理建设。
　　邸嘉石在衣帽间里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到了件看着还算年轻的藏青色polo衫、浅白色牛仔裤。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于是衣柜里也填满了各式西服，这休闲装好像还是刚毕业那会儿买的。正感慨自己这兢兢业业十几年呢，就收到个牌友给发的微信喊他来镇场子了——邸嘉石的私人微信号别的都没加，全是林林总总的各种游戏好友。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打过几年网游呢，后来觉得商场可比游戏刺激多了，再没有玩过网游了，倒是沉迷斗地主。几分钟一把，输赢也都是金豆豆，豪赌也半点不花真正的钱，比起工作赌输的，真的纯粹解压了。
　　于是他定了个出门的闹钟，便迫不及待打开小程序要大杀四方了。

　　力美健身这几天来了个很专业的客人，几个私教偶尔凑一块就闲不住地讨论。教健美操的丽丽还忍不住取笑“阿华，你看看人这划水动作，比你可不差了。”
　　一向是有点严肃认真的阿华也附和的点点头，“我觉着这位客人以前可能真滑过艇，他姿势角度可找着准呢。往后说不定可以跟他讨论一下。”
　　丽丽冲旁边的女孩儿悄悄吐了吐舌头，就知道这榆木脑袋不会聊天。
　　“唉，你别说，我看这客人有点专业运动员的意思了。他健身真的很有规划，看这体脂也不是一般的少。”几个私教渐渐开始了专业分析。
　　丽丽其实是舞蹈学院出身，兼职教健美操而已。说实话对肌霸没啥特殊爱好，所以听到几个同僚说这客人肌肉还是可以有成长空间的时候就有点想翻白眼。这客人的体型可不像那些男私教似的肌肉过于膨胀，反而呈现出薄而有力的感觉，但也不像是他们跳舞的那样薄，倒是很像是散打之类的运动员会有的身材。
　　说出口就失了专业性，也省得别人笑自己小女生，丽丽只好自己在心里感慨这客人可真帅啊。寸头和骨骼棱角分明的脸，高挺得甚至有点驼峰的鼻子，偏偏还加上一双桃花眼，整个人偏硬的气质一下就软和下来，反而透露出一股活气。他年纪应该并不多大，整个人的气质阳光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跑步机上快走的肖安怡其实知道自己被打量着，暗道这随便找的健身馆果然不够专业，下回还是找个私人会所吧。刚刚回国也不清楚状况就随便找了家试试，这几天跟朋友亲人互通消息了才知道许多本地的情况。
　　跑步机正对着大落地窗，上午就已经挺猛烈的太阳让肖安怡维眯了眯眼。多年没回国，这趟回来休个假也是为了考察国内市场。毕业并且开始了近两年的工作，这档口是要抉择留在国外还是找个机会回力奋战国内了。下午约了投行的邸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得到爸爸毫不吝啬的称赞。肖·吃醋鬼·安怡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态的时候，也略有汗颜，这都几岁了还想着在爹妈跟前争宠，独生子女的坏习惯。嘴角噙笑的肖安怡倒开始期待起这个父辈的朋友来。

　　邸嘉石秉着客户的孩子也是潜在客户的好心态早早就到了会面的咖啡厅。一套休闲服搭下来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三十出头的样子手上又没戒指，坐这会儿的功夫已经引得几个女士的注意了。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类注视，邸嘉石也只是好脾气的回看并微笑，便低下头开始看手机邮件。
　　说是今天不工作了，可习惯和责任哪能让他说脱离就脱离。审视着邮件的信息，邸嘉石心里就盘算开来了，于是对面坐了个人下来才惊觉抬头。
　　“不好意思，吓着您了吧？”对面的青年微笑道。
　　“是我不好意思才是，玩手机都玩入迷了，竟然没发现这偌大一个帅哥过来了。”邸嘉石也冲肖安怡回以微笑。两人事先没碰过面，但也从公共渠道看到过对方的照片。
　　“哈哈哈，哪里的话。我是见着邸总本人了才知道青年才俊是个什么意思。”肖安怡讲话的时候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神，再配以丰富的表情，给人的感觉特别真诚、直接。
　　二人一番寒暄，倒也没特地假谦让便各自点了饮料，这倒让肖安怡高看了对方一眼。总听人说，国内的乙方都特别虚假恭维，老爹是这位的大客户，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和让人如沐春风的话术，让自诩人精的肖少也不得不心生好感。
　　还不等两人进行什么深刻对话，旁桌争吵的声音骤然放大。他们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女人上手一巴掌就呼在了年长些的男人脸上，颇有些黄黑的脸上登时浮起的巴掌印也昭示了她毫无保留的态度。
　　“你他妈发什么疯！”男人怒吼，一手狠狠抓住了女人的手。他衣着很是光鲜，虽然情绪激昂，倒也没有公众场合打女人的趋势。
　　“你真他妈恶心！”女人狠狠摔开了他的钳制，全身气得发抖，尖细的声音在情绪的冲击下散了形，变得无比沙哑，“陈高翰你什么意思？！瞒着让我当了第三者，你他妈不离婚还敢来泡我？”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至于一上来就给我乎个巴掌？我跟孔秀梅早就没感情了！但她牵着孩子死活不肯签离婚协议书我有什么办法嘛！”男人像是这才发觉在公众场合吵架不好，很是压抑着怒火，把声音压低了些。
　　“滚你他妈的，少跟我扯这些！当初你跟我好上的时候可说的已经分手正在离婚了，咱们好了得有两年了吧，你这才打算提！当我瞎了眼了吧！你处理好之前可别来找我了！再一周，没个结果我肚里的孩儿便不要了！”女人红着眼睛流着泪，回身一抓包包就往外快走去了。男人像是呆了一呆，回味过来女人这又急又快的话就匆匆往外追了去。这时，旁边才不约而同的小声响起了议论声。
　　耳旁不断传来别桌妇人对这小三恶狠狠的问候，肖安怡忽然饶有性质地问：“邸总觉得如何？”
　　邸嘉石望着这个年轻男孩明亮的双眸，心情倏的变得很好，“什么如何？这男人的问题而已。”笑意通传两人眼底。
　　“我看过一个纪录片，”肖安怡有些感慨，“是关于一个专门致力于打小三的女人。那个主人公对小三的怨恨和恶意以及所谓打击的手段让人都感到毛骨悚然，但是打击报复的却仅仅只是女同胞。对出轨的男人反而毫无惩罚措施呢。”
　　“让我猜猜，这个主人公一定有些年纪了吧？是过过苦日子的女人？”邸嘉石说。肖安怡有些惊讶，反问为什么会这么猜。
　　“我觉得每个人的恶意都不会是没来由的。对什么事情特别偏执，那一定是在那件事情上曾经被深深伤害过。有些人会变得懦弱，逃避类似的事情，有些人却会变本加厉产生过激反应。算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很多妇女，从出生起的经历就不太顺遂，以前法制没有贯彻的时候就更有许多困难了。大家只看到一些人好像‘恶婆娘’一样的行为表现，便只会嫌恶地走开，也懒得去了解这些人曾经发生过了什么。当然我也不是为坏行为找借口，伤害别人的事情确实是不对的。” 邸嘉石话里多少有几分叹息的意味。
　　“我们国家的婚姻法难道没有保护妇女的利益吗？其实出轨什么的，拿起法律武器就可以捍卫自己的权益了吧？”肖安怡有些不解，他十岁就出国了，从小到大接收到的教育和价值观其实特别西化。
　　“法律再完善也有执行的差异啊。”邸嘉石有些促狭地笑笑，肖安怡恍然。
　　“加上这个社会重男轻女的风气还没得到彻底的改善，一部分人仍然还是从骨子里觉得男人就是高人一等的，潜意识也觉得女人在与男人产生肢体冲突的时候会吃亏——这个其实要具体到个人了。真打起来，常做农活的妇女也不见得和游手好闲、烟酒不离手的男人没有一拼之力。”邸嘉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品了品嘴里的苦味和香气，“当然，农村的情况和城市又不一样。很多情况和想法，城市人应该比较难以理解吧。”
　　“那你理解吗？”肖安怡觉得这个话题其实离自己很遥远，但是看着对面这个男人对答的姿态，又忽然很享受听他说。
　　“我？我也不算理解吧？只是喜欢看闲书，有些粗浅的印象。”他笑起来，眼角的细纹没有带来沧桑的感觉反倒为他平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人的感觉。
　　“就现在这个年代里，也还是消息闭塞的地方的。加上新时代才几十年就不断有新的思想更迭着，古时候传下来的风俗习惯当然没这么容易被改变。农忙时侯还抽着旱烟聚众打牌赌博的男人在各村里可不少，都指着强壮的女人下田带娃做饭伺候老爷们儿。稍有不如意还有拳打脚踢的。”邸嘉石想到这些也只能叹气。
　　“看过个妇产科的记录片，男人不争气吧，女人的思想也是禁锢得厉害。那些所谓打小三们的‘大太太’们其实也是可怜，她们不懂，一个不珍惜家庭的男人是不会因为她们驱逐了当时的第三者们而浪子回头的。”
　　肖安怡看着眼前的男人款款而谈，对他的好感悄然而生。甚至俏皮地觉得老爸果然识人很有一套，这位邸总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肖安怡不是没有接触过国内的男人，但是很多人，在提起女性的时候都是一种物化的态度。这些年的书读下来，虽然没有参加过正式的女权游行，但是肖安怡其实是非常赞同并且强烈支持两性平权的。所以跟那些持着微妙态度的男人们接触的时候，他这个大男人都会感到些不舒服，往往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这个邸总很不一样，他能感觉到他也持有这种平等的两性观念——可能是自己回国少，接触的人有限，但是肖安怡接触过的，邸总相似身份背景的其他人，两性思想真的狭隘、局限得让人无法心生好感。但这一点，就让他颇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