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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弹劾 ...

  •   冥王殿内,冥王祸正召集四司官员议会。相较于判官殿,冥王殿要宽敞许多。一来是冥王殿本来就要大上一些,二是冥王对自己的地界远不如对妄言的来的上心。冥王殿除了几根雕花漆金的顶梁方柱外,只有几只白瓷花瓶、红漆屏风和木石雕的兽首一类。兴许几十只这样的兽首,都比不上判官桌上那架团丝工艺的烛台来得值钱。
      冥王坐在大殿之上,一把雕花镶玉的方椅也披了一张毛毯,雪白的皮毛,带几道浅浅的银色杂纹,一看就不如判官殿的那条上乘。这是天庭某位仙家私下豢养的几只银豺的皮毛。不知造了什么孽,竟被祸看见,一眼相中,当下扒了皮毛下来赶制了两张毯子。而那位仙家因为是违背天规,私养凶兽,有苦没处诉,只能够打落牙齿和血吞,白丢了宝贝不说,还被当成把柄握在了祸手里。
      祸今日没穿朝服,只穿一件枯色的常装,用银线绣了竹石图。腰间配一块玉佩,底下贴金吊一串流苏,是被妄言砸裂后重新镶上的。冥王一向不爱穿得繁琐,头发也只由一只白玉束发扎着。
      祸的长相是俊俏的,就算是潘安见了也自愧不如。只是他眉宇之间总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一锁眉更显得凶相。以至于没有几个人敢细看他。
      阴军司的大司马晏礼此刻正在上述相思节的军队布防。晏礼在天庭时就是祸的副手,也是少数几个随他来冥界的亲信之一。
      “殿下,这次鬼门开在淮津门、钟秦门、苏阳门,共三处。届时由我司丁卯、丁丑、丁亥三军分别看送,调甲午、甲辰二军轮番看守鬼门四周。”
      “甲午军留下,换成甲申。”祸不满地敲了敲左手手背上的青筋。
      “遵命。”晏礼面上恭敬,心里却翻了一个白眼,暗暗念一句“重色轻义”。
      突然,冥王殿外进来一个小鬼吏。
      “殿下,阴察司的子寐大人求见。”
      “宣。”祸刻意端庄时的声音是正儿八经的好听,不像妄言那雌不雌雄不雄的鸭子嗓。
      子寐信步进殿,道:“回禀殿下,判官大人有急事,邀您至判官殿相商。”
      孟婆坐在冥王右侧,一身火红的纱裙,缀满白贝壳和珍珠装饰。她皱着眉头,有一丝严母的仪态:“那孩子有何急事,为何不亲自来报?”她瞧着子寐不疾不徐的模样,也猜不出妄言的事有几分急,毕竟那孩子的事情无论大小巨细,一律以“八百里加急”虚报。
      可那厮一脸从容与恭敬,拱手相对:“回孟大人,判官大人只称急,未向卑职解释详情。还请殿下亲临判官殿,方知所急何事。”
      孟婆虽然也偏爱妄言,但一向公私分明,只是说:“现今正议正事,无论什么都不比相思节来得重要。你去回禀一句,就说等诸事议定,冥王再登临贵府。”她扭头想示意祸继续会议,。可那张银豺皮上早已经没了人影,只有一个圆圆的屁股印。
      “色令智昏!”孟婆摇着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无奈,议会只能延期。
      只一瞬,祸便来到了判官殿东侧殿。
      “阿言,出了什么急事?”祸迈着大步走近里间,却见妄言穿着那件牙白色茉莉裙,舒舒服服地躺在贵妃榻上吃杏仁酥。一旁的小丫头忍冬正在替她捶腿。
      祸的怒气还未来得及发作,另一边的琉璃珠帘后传来两个声音。
      “两盏茶!你输咯,给钱!快给钱!”是子蒹的声音。
      “这……这如何算得?许是你同子寐串通好,特意在路上跑慢的。”这是子葭。
      “嚯哟,不肯给钱找借口呢你!你给不给?不给我可挠你痒痒了啊!”
      一串又笑又叫的声音传来,还夹着子寤的几句:“挠她咯吱窝!往下,腰!腰!”
      祸听得笑起来,心里更加生气,回首埋怨起妄言:“当真是胡闹!言君可是近来差事太少,如此悠哉?都乏味到打趣起本座来了?”他嘴上说教着,语气倒像是吃了醋的猫。祸赶走了忍冬,替下了为妄言捏腿的活。
      妄言嘴角余笑未敛,一掌拍开祸的一双贼手,用一副轻佻的口气说:“这俩死丫头奴家如何管得?是冥王殿下您太过俊美,才让她倆生了春心。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您总不好让我们姑娘不爱美不是?嗯?”妄言的一个“嗯”可谓千回百转,只差一把桃花扇子摇啊摇,她便可以到清月楼接客了。
      祸愣了神,心想这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阿言?是自己在梦游还是阿言又喝醉了酒?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妄言是在学清月楼那个老妈子讲话。
      “阿言你听我解释,那两个姑娘是自己扑上来的,我第一时间就推开了。而且清月楼是华缜非要去的。我百般阻拦,他百般不听,还要拉上晏礼一块。你说……”
      “您同下官解释这些做什么?”妄言噗嗤一声笑出来,“下官哪能因为殿下去了风月场就生气呢。何况下官来找您也不是为了这件事。”妄言撑住右手,打算坐起,祸见了本能地又伸手上前让她扶着。不曾想妄言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衣袖拂过祸的脖子,柔软的布料竟生生划出了一道血痕。
      祸摸着那条浅浅的伤,心下不怒反喜。阿言吃醋便是这样子的,阿言是吃醋了。不一会儿,那血痕就不见了,祸倒觉得一阵失落。
      妄言伸手在桌上一只只碟子里摸过,搜寻出一颗珍珠糖,一面吃,一面向忍冬打手势。忍冬立刻走进珠帘后,打断了正在打闹的几人。
      不多会儿,忍冬又捧上两盏白茶。祸挥手把忍冬赶了下去。
      “今日下官得到一个消息,不知殿下听了会作何感想。”
      “但说无妨。”祸将桌上装珍珠糖的碟子拿在手里,好让妄言方便拿,他自己却不吃。这种甜得发腻又不经吃的东西,只有阿言才会喜欢。
      妄言唤了子蒹一声,那边就捧过来一只装状纸的锦盒。子蒹的左手弓着,手心里藏了一块小小的金锭,嘴角似有若无地挂着笑,快到祸跟前了才正经起来,把那锦盒递到冥王手边,让他亲手拆开。
      “何物?”
      “状纸。”妄言伸手想摸糕点,祸主动把珍珠糖伸过来,“我要枣泥糕,不要这个了。”祸又去拿另一只碟子,状纸也放着没拆。
      “阴律司的夏钰夏大人,往年以看望病妻为理由,挤破脑袋要回阳间。这里头装着的状纸,正是他妻室柳氏所写,告她丈夫诋毁正妻,糟蹋良女,还有害她娘家家破人亡。柳氏是今年腊月因病亡故的,已经投胎去了,现今不知在哪个妇人的肚子里呢。”妄言拿沾水的帕子擦着手,换坐到一旁的鼓凳上,“不知今年夏大人用的是什么借口?”
      “看望病妻。”祸翻了一个完美的白眼,接着低下头仔细揣摩那张巴掌大的状纸,眉头慢慢皱成了一条河。
      “呵。下官倒是不知道,在肚子里的小婴孩儿要怎么看望。”
      “阿言还真是很讨厌相思节。”
      “下官是觉得相思节费财费力。每年无论防备得有多么密不透风,照样会有心怀叵测之徒趁机作乱,搞得冥界凡界两处不安生,平白给阴军司增加负担。”妄言的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一段胡诌她练了许久,念出来倒流利顺畅,仿佛是发自肺腑,绝对的忠臣做派。
      “这话请判官大人随意去丰都街上拉一个小孩儿,问他信不信。”祸哭笑不得,不过看她认认真真地胡说八道还是蛮有趣的。
      “下官不明白,殿下为何要答应夏大人这般无理的要求?”
      祸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过来问妄言:“阿言又是为何对夏卿之事如此上心?”
      “殿下明知故问。”既然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也不回答你。这便是被宠坏的妄言。
      “若只是关于相思节的筹划意见相左,其实大可不必费此周章。阿言你不喜欢热闹,不爱过节,那天便把热闹留给他们。我带你离开冥界,去寻一处清净地方。不必同他置气。”
      妄言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殿下,若只是因为节日筹划,下官不仅不会如此上心,还会一笑置之。”节日的商定,一向是阴律司的工作,其他三司只能提些不痛不痒的建议。尤其是阴察司,向来是插不上话的。“臣之所以恼怒,是因为夏大人以权谋私。意见相左,夸大了讲也不过是个政见不合,但他三番四次截我奏疏,便相当于断了臣说话的舌头。这哪是我同他置气,分明是他同我置气!”
      妄言取出那本奏疏,“啪”一下朝祸丢去。好巧不巧,奏疏刚刚好砸到了祸的脑门上。
      祸也没气,一面揉着额头一面翻阅,倒是把边上的子蒹吓得心脏断了一拍。
      “这已是十日前的奏章了……确实没见过。”
      “殿下若想看,我这还有!”妄言又取出几本,刚想丢呢,还好子蒹反应快,赶忙夺下,小心放在祸的面前。妄言哼了一声,道:“光是发现的就有这么许多,没发现的还不知有多少。”
      祸一本本翻过,里头几乎全是反对相思节的内容。祸顿时觉得脑壳疼得厉害,一时分不清是被砸出来的,还是看奏章看出来的。他只得将几本奏疏和那张状纸一并收好,顺道问妄言:“阿言可曾上本弹劾夏卿?”
      “不曾。”妄言急忙反驳。谁想,屋外却传来一声稚嫩的呜啼。
      自从谛听的血统掺杂了白泽的以后,冥界的谛听中真正能准确辨明人心的已属凤毛麟角了。今日竟然恰好撞上。妄言何曾遇到这样尴尬的场面,脸霎时间红了一半。
      祸忍着笑,问道:“确定?”
      “事不过三……”
      祸仍笑着,说:“我倒是一本也未见过,看来是被了拦了不少。”
      妄言面上的羞红才褪了一些,又因气恼涨了上来,“臣子都越俎代庖爬到您头上了,您还笑得出?”
      “为何笑不出?阿言一直都爬在我头上,也不见你大义灭亲,弹劾你自己啊。”
      “那明日一早臣便写好弹劾自己的折子,亲自递到殿下案前,您意下如何?”
      虽然知道妄言是在开玩笑,祸还是忍不住想去逗她:“那只怕是要众臣附议,举世同庆。”
      祸觉得口干,伸手去拿茶盏。
      脆响的一声“叮铃”提醒了妄言。她扬着下巴唤道:“殿下的茶吃得差不多了。忍冬,送客!”
      “我这分明才吃了一口。”祸哭笑不得,“阿言当真要赶我走?”
      “当真!”
      “呜嗷——”又是一声呜啼。
      这下妄言终于忍无可忍:“钟立行!去把外头那号丧的逮了来烧烤!”
      “逗你呢,别这么大火气,当心伤了身子。”祸服了软,“夏钰的事,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给你一个交代。”祸担心自己这话不够诚恳,又补充道:“到时候寻到证据,就以他妻子的告状为由,彻底了结了。被他藏起的折子,我也会逐字逐句地看过去。这样处理阿言可满意?”
      妄言面色缓和了许多。还没等祸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她又说:“殿下还是没回答下官,为何屡次同意让夏大人返回阳间。您难道从来没有过怀疑?”
      “怀疑,什么?怀疑一个心系妻子的好丈夫?我不过是将心比心。那时也不知道他是一个骗子。我还要谢谢阿言,把我的眼睛擦亮了许多。”
      这时子葭走了进来,“冥王殿下,判官大人,华缜大人来寻殿下,是否要请大人进来?”
      “不必了。”祸饮完最后一口茶,“本座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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