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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往前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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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谦连夜驱车几百里、带顾凡回到他外公所在的县城时,人已经在抢救中了。
“您好,伤者的状态并不是很好,签一下病危通知书吧。”
顾凡浑浑噩噩,大脑一片空白,强撑着凭借本能缴费、出示了身份证来证明自己的家属身份,就哆嗦得不成样子了。
外公也要离开自己了吗?
被抛下、一个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顾凡知道。
他已经被抛弃过很多次,也……抛弃过别人,虽然他并不想。
这些离开,有些是生离,有些是死别。
*
“奶奶搬走以后,外公就是我拼命挣钱的理由了,不然我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目的。”顾凡坐在抢救室外,无意识地说着,“没有目标,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同性恋,不可能去祸害人家姑娘,而私生活又是容易被讨论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孤独终老。
自己一个人生活,生活质量便没有那么重要,更没有什么必要拼命奋斗,挣钱只是为了赡养外公而已。
而现在,仅有的这一个希冀也即将被命运剥夺走了。
林谦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是默默地在旁边陪着他,无声地陪伴着。
“外公要好好的……”
顾凡的祈祷似乎起了一点作用,两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了。
医生把外公推进了ICU,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但情况依然不乐观,顾凡只见外公浑身插满了管子,往日像弥勒佛似的朝自己笑的脸上一片憔悴和灰白。
这世界上很痛苦的一件事,就是看着亲人的生命一点点逝去。
县城的医疗条件不足,但事态紧急,又来不及转到大医院,尽管医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外公的生命依然恍若风中残烛。
短短几天内,医院就给外公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顾凡已经麻木了,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心里凉得透风。
但外公是没有别的亲人的,所有的事都只能交给他办,他只能咬牙撑。
第四天,林谦想办法从大城市买来的精密设备还在路上,可外公似乎已经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这天的情况反而格外好,意识清醒了。
顾凡被医生带进ICU,见到了消瘦了很多的外公。
“小凡……”外公插着呼吸机,说话时异常艰难,“往前、看啊……”
“外公,我害怕……”
顾凡的眼泪忽然决堤,虽然外公的状况看上去很好,但越是这样,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就越浓烈——这太像回光返照了。
外公抬起枯瘦的手,用力摸了摸他的头,即使这触感其实轻得好像一阵微风。
“别怕……人都是会死的。”老人轻声说,“我活得够久了,孩子,你不用……为我难过,我去找你外婆啦……”
他吃力地说完这些话,声音已经近乎气声,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
顾凡在ICU陪了外公最后一程,第二天,医生宣布了死讯。
或许是外公已经说过了遗言,他悲伤的情绪竟然没有太过强烈,只是失魂落魄地带走了外公的遗体。
外公不想离开他待了八十多年的小城,他就在小城的墓园里买了墓地,办了葬礼。
*
外公的朋友不多,只有一些牌友和跳广场舞认识的老人。老人们对朋友去世的接受能力很好,顾凡的外公不是他们第一个离开的朋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几位老人相伴着来灵堂,絮絮叨叨地和棺材里的外公道了别,转头看向顾凡。
“小顾,你外公啊,走得急,也没给我们这些老朋友留下什么话,但是以他的性格,应该会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多活一段日子再去找他,你外公是个老好人。”一位老人说,“他肯定也想你过得好好的……”
他停了一下,又说:“你看你回家这两天,没好好吃饭吧?”
顾凡本来就瘦,现在看着几乎不剩几两肉,面上也没几分血色。
老人们走后,始终站在顾凡身后、沉默得像尊雕像的林谦终于走了上来:“好歹吃点,听听他们的话吧,老师。”
顾凡一言不发地看着遗像。
他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但就是毫无食欲,味同嚼蜡。
直到给外公守灵完,看着遗体被推进火葬场的格子里,得到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并把它安葬在墓园里。
顾凡都吃不下一口东西,他心里揪得发痛,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他知道人活着是为了自己,可他从头到尾,从少年到如今,都没有什么宏大的志向和目标——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
*
林谦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
等葬礼结束,他第一时间就带着顾老师去看了心理医生。
尽管顾凡不认为自己有心理疾病,但还是拗不过他,和医生聊了半天。
医生的诊断出来得很快:“初步判断有抑郁倾向,建议做详细复诊。”
顾凡:“我……亲人刚刚去世,会对检查结果有一定影响吧?”
医生叹了口气:“那就更要多注意了,有空叫你男朋友多陪你出去玩,散散心,一看你就是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不说心理方面,就是生理也受不了啊。”
多少病——癌症肿瘤之类都是自己郁闷、生气气出来的?医生的话没说太明白,顾凡已经听出了弦外之意。
“……谢谢您。”
他精神依旧有些恍惚,没注意自己并未反驳医生对林谦的误解。
后者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真的开心。
趁人之危……但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