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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贵族的修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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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楚越走出弗雷德的家门,一眼望见海田里有许多农民。
托米告诉他,今天是本地独有的收割日。
虞楚越往田上走,托米想拦住他,虞楚越转头告诉她:“您不让我去,我就把您昨天找项链让我差点迟到的事情统统添油加醋给夫人打小报告。”
托米震惊于他的翻脸无情:“这会让您也遭罪。”
“我只会挨骂,但您——”
托米二话不说地往后退了一步,给虞楚越让道。
忽然,托米感觉到脑袋一晕,捂住胳膊,脸色发白。
虞楚越疑惑地瞅她。
托米说:“没事的,小姐。昨天那崽子把我咬发炎了,我上些药就好。”
虞楚越点头,四处张望一会儿,喊住一个村民。
这人正在荫蔽底下偷闲,仰头望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打着洋伞,高高立在田垄上。
他先是满脸的疑惑,随即满脸受宠若惊。
“您——就是最近搬到这儿来的伯爵的女儿?”
虞楚越似笑非笑:“我父亲的名声传得这样远了?”
那人搓手谄笑:“女士,在这穷乡僻壤,王都人都是尊贵而崇高的。”
虞楚越:“母亲聘请弗雷德男爵做我的老师。我不知他为人怎样,想向你打听打听。”
村民露出为难的神色。
虞楚越将托米好不容易找到的项链丢给他,村民立即笑逐颜开。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对钱很有意思。
村民:“您说男爵?他是个好人。而且自从他来了海岸,怪病也不见了,大概是吉人自有天相……”
怪病?
虞楚越觉得这词眼有些耳熟,蓦然记起女仆出门时也提及过。
那时他以为是某个没由头的怪谈,没放在心上。
村民凑近虞楚越:“年轻人大多不知道了,十年前,外出捕鱼的人总感染一种疾病,病人会发烧、昏迷。医生说,患者能活,但大多情况下神志不清。后来,那些人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虞楚越仔细听着,想到某个人。
某个举止怪异、抓着他大喊大叫的怪人。
现在想起来,那个中年人也是眼睛泛红,口齿含糊。
这是神志不清的症状。
他问:“到下雨天,病人会有奇怪的症状吗?”
“您怎么知道?”村民奇怪地瞅他一眼,“这是最诡异的。每逢雨季,病人就会气球似的膨胀,变得好像、像很大的鱼。”
“——有个在夜里疯跑,‘潘妮’‘潘妮’的……”
“对对对,就是他!那人是最后一个得病的,潘妮是他女儿,但早就失踪了。”
从弗雷德的来临,到怪病消失,再到怪人的出现。虞楚越觉得一切能够用一条线穿起来了。
不过,他手头上的线索还不够。
在得到更有力的消息之前,仍旧有一万种可能。
虞楚越用余光看了看四周,托米好好地呆在原地。他取出那张女仆的肖像,蹲下身去,压低声音:“你在男爵身边有没有见过这个姑娘?”
村民看了大半天,挠挠后脑勺:“我和弗雷德先生也不是太熟悉……”
“老师说,这姑娘住在城堡里。你不记得?”
村民愣了一下,摇头不语。
虞楚越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那座城堡经常闹鬼,所以没有人靠近?”
村民摸摸鼻子,眼神躲闪。
他不答话,虞楚越没有逼他。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虞楚越不打算绕着这一点穷追猛打。
他沉吟片刻,又道:“你知道有个叫巴特勒的小孩吗?他和男爵关系不错。”
听到这个名字,村民登时七嘴八舌起来:“您说他?那小子是我们前朝军官收养的,臭屁又嚣张。”
虞楚越眸光一闪:“收养的?”
他这可没从弗雷德那里听说。
“据说是的。那军官老爷甚至没听说过有老婆,或者隐婚了。也不知弗雷德男爵看上那臭小子哪一点。巴特勒一家十年前被王国下令处决,就他一个活下来——”
“您在现场?”
虞楚越一面问,一面在心里呢喃着——
十年前。这个时间点,他可没忘。
弗雷德收养巴特勒,虞楚越不信是由于弗雷德的“善良”。
他想起弗雷德送给他的黑羊图。这或许是一种提示。
村民说:“那可是件大事!每个普汀人都去围观了,您问任何人都一样。他父亲刚被处决,弗雷德先生就赶到了,拿出特赦令救下巴特勒。此后巴特勒被男爵收养。巴特勒对男爵的态度比对他爸还恭敬。也许王都人就有什么灵丹妙药呢。”
“有可能。我在王都活了十多年,指不定有没见过的秘术。”虞楚越嘴角一弯,“感谢你告诉我,再见。”
他回身时,村民被洋伞上旋转的蕾丝条拂过脸颊,傻愣愣地笑起来,冲他的背影挥手。
回到城堡时,虞楚越看到管家匆匆忙忙地从大门出来,告诉他们——那些洞刚被填平,就又冒出来了。
发现那些洞的不是管家,而是普通的女佣。这一次,整座古堡的仆人都害怕极了。
他们之前对恐怖传言有所耳闻,但令他们全身冒出冷汗的事直到今天才发生——
那些安静的洞,再一次鬼鬼祟祟、嬉皮笑脸地出现了,就在那面向大海长达半米的砖墙上。
天未亮时,起来抹地的女佣一眼看到了它们。黑夜的浪花拍打在峭壁上,奏出奇异的音乐,令年老的妇人打了个哆嗦。
没人认为会有老鼠栖息在海水里。换言之,在城堡里制造恐慌、令三个主人夜不能寐的东西……
来自深海。
米勒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扇了女儿一巴掌。
她坚信是温迪为了逃避修习而制造了老鼠洞。
虞楚越一踏进门就听到夫人的怒骂与温迪的哭声,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他好容易劝住夫人,将温迪拉到二楼卧室。
虞楚越让温迪坐下来,取出手巾给她:“你和夫人相处时间更多,你应该同她搞好关系。”
温迪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就是不说话。
见状,虞楚越说:“这段时间我在外边,城堡里的线索,该由你来找。”
温迪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不是有你吗?你也不跟我说你看到的东西。”
虞楚越听了她的话,更觉得好笑:“那我都告诉你?”
温迪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虞楚越也不睬她。
队友似乎有话和他讲。但既然温迪不想说,他也不打算问。
温迪听到门把手转开,一抬头,看到虞楚越走出卧室,过了良久,他又重新回来,将一大把绳子扔到地上。
她吓了一跳:“你从哪儿找到的?”
“杂货间。”虞楚越看到温迪目露疑惑,补充道,“在三楼的楼梯口。”
温迪再次沉默了。她注视着虞楚越将这些粗绳打结结成一簇,打开窗户,将绳子缠绕在栏杆上。
她犹犹豫豫:“你干什么?”
“只要踏出城堡的门,就会有仆人跟着。”虞楚越试了试绳子的松紧,重新拉上窗帘,将绳子末端藏在靠窗的柜子后面,“今晚锁门后,我们去一个地方。”
收集到的资料太散了,这时该主动去找。
温迪瑟缩许久。
她有不好的预感。
月光静悄悄洒入海水,飘忽海雾勾勒怪影。
虞楚越顺利地从窗口循着绳子落到室外的地面上。
温迪在窗口徘徊很久,才战战兢兢地跟着虞楚越下来。
她换了一条古典骑装,长发扎成马尾。
这是她的第二套部件,比起裙子更方便运动。
冷光投射在城堡的砖石上。虞楚越看着古堡,一步一步往后退。温迪跟着他,时不时回头望一眼,以防两人掉下去。
不多久,虞楚越停了脚步。
夜空之下,他伸手一指:“你看看那些洞。是不是很高?你可以想象‘它’在午夜爬上城堡腐蚀墙面的画面,对吗?”
温迪一怔,立马抱住脑袋摇头。
“不!”
温迪实在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够她发疯了,为什么楚月还要把那种画面生动形象地描述出来,好像他永远不会害怕。
随后,她发觉自己不用加“好像”两个字。
这个冷静到不近人情的美人再次轻笑起来,使她一阵毛骨悚然。
“我原以为那怪物躲到海里去了,我才找不到它。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虞楚越轻语,“通过游戏,必须理解每个细节。它能攀到高处,自然能往下爬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他剪下绳子的多余部分,走向浪声嘶哑的峭壁,将绳索捆扎在巨岩上,用末端在腰上打一个水手结。
悬崖下是交错的乱岩,但好在落脚点多,坡度并不太过刁钻。
虞楚越:“卢娜,伞骨和高跟鞋收一收。”
卢娜乖巧照做。他的脚落在地上,裙摆乖顺地贴住他的脚踝。
他活动一会儿筋骨,准备动身。
温迪才意识到虞楚越想做什么。
她再度用怀疑的眼光看虞楚越:“你——”
她不认为攀岩居然会是一个换装游戏角色的熟练技能。
虞楚越:“我爸爸在夏威夷教过我。”
这是万金油句式。
他又问:“你跟下来,还是留在上边?‘它’可能在这底下,也可能在过来的途中。”
温迪飞速甩头:“我替你把风就好。”
说完,她又提心吊胆起来:“它会趁现在回来?长什么样子?”
“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些怪物拥有来自人类的血缘。会模仿、走路、说话。”虞楚越取出肖像画扔给她,“它们单独行动,长成这样,或者是其他样子的少女。”
温迪揪紧画像,更紧张了:“我见到它要怎么做?跑吗?”
“不,”虞楚越说,“它跑,你追。”
温迪提心吊胆地看着虞楚越往下登。
虞楚越显然是个老手,不一会儿便没见了影子。
温迪慌得手心冒汗,伏在悬崖上喊:“你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此时此刻,虞楚越已来到隐藏于乱岩之中的崖洞前。
迎着海风,他抓住绳索落到地上,环视一周:“有个洞穴,里边有墓碑,棺材……”
还有——
还有一位身穿罗裙的苍白少女,正轻盈地倚坐在白岩墓碑上。
在这恰似海鬼的月光之下,她露出美丽的尖牙,如深渊般没有回声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