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噪》燃铅

6、第 6 章

　　六再探金竹宫
　　董瑶瑶和母亲住在一起。小楼就在长江边的机关大院，前几年外婆也过来住在一起。董瑶瑶有时候加班得晚，或是出门得早，又经常接到电话，随时出采访。老人们总是念叨，担心。毕竟家离单位跨了两个区，距离远了，一去一来，在路途都要花好些时间。
　　董瑶瑶总觉得不方便。申请能不能在单位附近给租个房子。
　　妈妈一直不同意，各种不放心。
　　董瑶瑶转身去求父亲，各种撒娇讨好卖乖。终于，父亲找母亲去喝咖啡，聊天，好好的说通了妈妈，干脆买了一套小户型给自己。就在江对岸，和老房子隔江相望，虽说离单位也不近，但好歹上班不用过每天都堵得心急火燎的大桥，也节省了好些时间。
　　有了自己的房子，董瑶瑶觉得自己开始成熟了，已经迈上了独立之路。
　　在中心城区的新兴大盘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配套，妈妈看中的是安全，小区的保安措施非常到位，爸爸看中的是便利，周围的各种商店都有，而董瑶瑶最喜欢的，就是有个大阳台，她兴奋地种了好多花，按着自己的心意装修，还取了个名字叫妖洞。
　　董瑶瑶把妖洞当成了工作室兼寝室。钥匙么，自己一把，爸爸一把，妈妈一把。还留一把给表弟，以备不时之需。
　　分派钥匙的时候，她颇为心虚的想，我实在是掉钥匙掉得对自己都没有信心了啊，捂脸。
　　家里的阿姨每隔一天就去帮董瑶瑶收拾房间。妈妈自己也几乎每天都来检查冰箱里的各种食品，带来烧好的各种菜肴，补充各种零食；爸爸则常常叫驾驶员给送来各种应时水果，还有各种打折券储值卡。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跟办公室的一群年轻人比起来，董瑶瑶深深地觉得，自己这种半独立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惬意了。
　　在今天这种恍惚状态下，回妖洞是最合适的了。
　　董瑶瑶跟爸爸妈妈报备完，摇摇摆摆地回了妖洞。
　　回家洗漱完，上床前例行刷手机放空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董瑶瑶的脑海中。
　　啊，等等，我这猪头！我怎么忘了直接去金竹宫！
　　董瑶瑶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嘿！笨蛋！我不是清楚的看见了金竹宫么？为什么不去那边找找呢？
　　第二天一早起来，董瑶瑶招手上了出租车，径直奔向金竹宫。
　　这个地方，很久很久没去了，据说后来城市变迁，那一边也是拆迁区，周围的老房子，拆的拆，改的改，早就变了模样。而金竹宫也由原本的娱乐乘凉的好去处，变成了舞厅，一晃几年，经济发展，人们有了更多更好的去处，后来，城里人渐渐不去了，而因着便宜的价格，进城务工的人们再次将这里充满，金竹宫一度成为某种心照不宣的正派人绝不会去的禁忌之地，再然后，金竹宫没落了，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它的消息了。
　　出租车司机都不再知道的地方，各种地图APP也没有显示的地方，董瑶瑶凭借着自己良好的方位感，一路按照记忆，摸到了那条街道上。
　　她环顾四周，街道的名字没有变，但街道的走向和宽窄都变了。街旁的房子基本上变完了，原来的金竹宫的招牌早就找不到了，门楣也早就不见了，但她还记得那长长的，长长的，往下的通道和阶梯。
　　她记住的是入口的样子，一站到那个门楣下的门洞里，就能感受到的那种温暖潮湿的空气。
　　怎么找？
　　董瑶瑶吸了一口气，就算自己得益于这些年当记者练就的厚脸皮和刨根问底查线索的功力，但这里也太难找了些。
　　她举目看看周边的小店，大多都是些一看就知道是才开起来的炸鸡店、饮料店、饰品店、手机装饰店。店里也都是些年轻人在忙碌，青春的脸庞上写着，我对过去一无所知。
　　印象中的那种杂货店没了踪影。那种东西虽然堆得杂乱，但什么都有，店主虽然不起眼，但什么都知道，兼职八卦发布和社区调解功能的老大姐老大妈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难道都去了广场舞？
　　董瑶瑶凭借着印象在街上往返的走了好几遍。
　　这条街还是很多人，虽然最近旧城改造，董瑶瑶知道，在那些绿色的挡板后面，都是挖得乱糟糟的工地，几乎昼夜不息的在推进城市的建设。
　　以前也经过过这条街好些次，不过，都没留心去寻找过过去的那个地方。只是感慨一下沧海桑田。而现在要找起来，也是全无头绪。
　　罢了，回去吧。
　　董瑶瑶抬腿往街边找地准备叫车回去。
　　突然，手机振动起来，不熟悉的号码，董瑶瑶接起电话：“你好？哪位？”
　　“快回来！瑶瑶！我这里有活儿了，我手机没电了，这是车班儿老王的电话，一会打这个电话找我。”话筒里传来梁东大声的吼叫，“快，马上去城北区，江山路17号，那个工地塌方了，有人埋里面了！”
　　董瑶瑶深吸一口气，立马进入状态，“我在C城老区，我这就去，大约35分钟赶到。”
　　董瑶瑶跑到路口，左顾右盼，“你领好设备，上车后发信息给我。我要现场的状况！”
　　“我已经在跑了，设备刚才已经叫老戴留了一套给我们。”话筒里传来梁东气喘吁吁的声音，话音带着空空的回响。
　　“现场的情况不知道！爆料的线人只说了工地塌方了，他打了110，打了120，然后就打了我们热线，一手情况要等我们去现场！”
　　“好，好！你先抢设备！上车后，我查医院和警方信息，你查一下那个工地的背景。”
　　“我这边过去，大概50分钟到。”
　　“行的，看谁在附近，先过去抢点镜头！”
　　董瑶瑶挂掉电话，冲到街边焦急的寻找交通工具，同时，拨通今天值班总编的电话。
　　“潘头儿，城北区有工地塌了，我们组刚抢了设备赶过去，但要50分钟，附近有组吗？”
　　“刚才梁东的申请是我批的，今天出去的组有十个，我叫了骨头和鸭子，他们在邻近的区，手上的活儿差不多了就过去，我正在联系现场，如果场面大，就多去几组。”潘头冷静的回答着。
　　一个声音突然进来，是热线组组长琳姐的声音，“场面大！场面大！塌了一面坡，作业的人有12个，路人1个，都下去了。现场有点奇怪，线人说不好，只说我们去看。”
　　“琳姐你继续联系，多找些人，多了解一下。”潘头布置着。
　　董瑶瑶清晰的听到电话那头，啪啪的声响，是敲击鼠标的声音。
　　“瑶瑶，你听见了！我调组过去，你也赶紧，出个现场。”电话那头的声音隐隐带着兴奋。
　　“好的，我这就去，先到的组先拍着，有新信息立马传我手机，我路上准备稿子。”瑶瑶挂掉电话，远处，有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正朝这边驶来。
　　董瑶瑶兴奋的跳起来，挥着手示意。
　　突然，有某样东西挂住了她的眼睛。就在左边，刚才走过的那栋房子，旁边围着的绿色的帷幔，表示正在改建的工地那里，为什么有种感觉叫着自己，马上要去看一眼？
　　董瑶瑶犹豫了，好不容易盼到的大新闻，可这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呃，我只看一眼，看一眼，反正我不是最近的组，我只用5分钟，然后用跑的，把时间追回来。董瑶瑶决定顺从自己的好奇心和直觉，这两样东西可是在自己当记者这么些年来若干次的帮了自己。
　　董瑶瑶对向着自己过来的出租车大吼了一声，“东西拿掉了，等我5分钟，给你算等时费，50！等我！”不顾出租车司机错愕的眼神，她转身就向那片绿色的帷幔跑过去。
　　董瑶瑶跑到帷幔前，那种熟悉而急切的感觉越发强烈。她毫不犹豫的，一把撕开帷幔上的边口，钻了过去，面前是一片拆迁得七零八落的老房子。散落的垃圾，遗弃的家具，破坏的各种物件儿到处都是，但是，就在那些废弃的房屋中间，有一个楼道口，墙上有着过去的半截油漆的痕迹，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只是在油渍泥渍还有墙灰间有点点墨绿的感觉。那里？
　　董瑶瑶冲到楼道口前，啊，在那些腐臭的难闻的死猫死耗子的味道中间，有种熟悉的防空洞的温润感，就是这里。一定就是这里。
　　找到了！金竹宫的洞口！
　　一定在这里！
　　只是，怎么这么窄？原来的大铁门呢？那堵山壁呢？
　　董瑶瑶点亮手机的灯光，钻进楼道口，快步往里走，穿过一间间黑乎乎的房屋，眼前，一大截记忆中的阶梯出现了。
　　原先的宽宽的入口被改建成若干个小隔间，不知道是住房还是库房，往下的阶梯，原本也是在宽幅的一大截阶梯后，变成小而窄的老梯级的。现在，借着手机的灯光，微弱无力，看不清太远的东西，但跟入口一样，也占了一大幅，修了屋子，但原先往下的那种梯步的大格局没有变，甚至梯步的样子也没有变。还有，还有，那种空气的感觉，几乎没有变，可是为什么那么多灰呢？灰扑扑的，仿佛正在做大扫除，空气中都满是灰！
　　就是这里了！
　　现在我该回去了，下次再来，仔细看！董瑶瑶想着，转身欲走，一个声音突然拉住了她。
　　“救，救命啊~~~~！”
　　“有~~~人~~~~吗？救救我们啊~~~”
　　这声音仿若来自阶梯的低处，嘶哑惶恐，低回绝望，伴随着若隐若无的呜咽，却似一把重锤，迎头向董瑶瑶击下。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部，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震得身体仿佛都跟着这纷乱的灰尘一样飕飕发抖。手足冰凉，全身僵硬，董瑶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就这样闯进一片废墟，是多么的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