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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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得慢，因着前头拥挤的缘故，时不时要停一停。
宋妩趴在马车内的小几上，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案几上放着的盒子，眼里透着些忧愁。
盒子里头是一道圣旨，宣她入京待选的。
先皇是大晋的开国皇帝，亲自上阵打了这江山下来，待天下子民格外的宽厚。
因此本朝选秀女不似前朝般，各地官员的女儿但凡到了年岁，都要参加三年一次的选秀；而是把选秀改成五年一次，每次由皇帝亲选几个地方，底下的官员把适龄的女子报上去，然后再挑选些女子进京待选。
今年是今上登基第五年，恰逢选秀的年头，京里老早就传出了消息告知要选秀女的地方，宋妩本来还暗自庆幸，这一次选秀女没有轮到淮西一带。
可她还没高兴多久，宋家就接了一份远道而来的旨意，圣旨上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闻宋氏有女，品行出众，才德兼备，特宣诏入京，待选秀女。”
这样的圣旨不仅在淮西是头一份，在本朝也是头一次出现。宋家人惊讶之余，又有一些欣喜。
当今圣上继位五年，后妃位置多有空缺，子嗣也稀薄，这个时候进宫，谋一份好前程是不大难的。
但宋家人考虑着这样的圣旨是头一次出现，看不出个来龙去脉来，宋母便先吩咐了底下人紧住口风，谁也不许告给外人。然后悄悄给宋妩打包了行礼，带了几个丫鬟家丁，一路出了淮安，往京城来。
宋妩本人是没什么所谓的，嫁谁不是嫁呢？
皇帝也好，进了宫之后吃穿不用愁，不争宠不招惹人就可以安安稳稳一辈子，锦衣玉食，日子过的也舒心。
至于母亲给她相看好的郎君，虽不能说是一方俊杰，人长得也不赖，学问也还行，离考上进士就差了那么一点。
就是家里头糟心事儿多了些，宋妩接圣旨前就在愁这个。
虽然两人八字还没一撇，但是听母亲的话，差不多就定下了，只等着叫人跟那位夫人再商量商量，差不多男方就能提亲了。
接了圣旨后她就不用愁那家的家长里短，开始愁那封解决了她一个问题又给她带来另一个问题的圣旨了。
大晋开国也有四五十年了，头一次出现这么个事例来。宋家接了旨，一家子都懵了，本来想问问宣旨来的小太监是怎么回事儿，结果人家宣完旨匆匆就走了，愣是没给留下问候的机会。
宋家远离京城，一时也得不了什么新消息，只好将就着先把人送到京城去，宋父又修书一封，快马加鞭的给在京城任官的妻弟送过去问问缘由，再托他照料一二。
宋妩就这么两眼一抹黑的到了京城。
条件所限，她这一路上都闷在马车里，没怎么歇息。本来想着到了京城附近路平坦些，就能略微小睡一会，没想到外头人声鼎沸，一刻也不停歇。
“青蕊，咱们下去站一站罢。”
宋妩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在马车上待着了，初夏的天儿，她却觉得心浮气躁，闷热得很。
青蕊麻利地撩开帘子朝前头看了看，道:“姑娘，前头人多车也多，只是我瞧着外头尘土飞扬……”
宋妩听到前头车多，心下喜道:“车多咱们就能多透会儿气，那尘土有什么好怕的，总比闷在这里头强些。”
青蕊一声不吭的随她下了车，留了一个打着盹儿的青穗在马车里头。
“青穗这两日也算是累坏了，咱们两个都晕晕乎乎的，全靠她忙里忙外的。”
宋妩下了车，对着一旁扶着她的青蕊道。
青蕊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巴松了松，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她性子比青穗严谨些，又是宋妩身旁的大丫鬟，因着宋妩奶娘去的早，所以宋妩院里的事儿都是她管着。严厉些的面孔能镇得住丫鬟婆子们，所以一年一年的便养成了不爱笑的习惯，只有对着宋妩和亲近些的丫鬟笑一笑。
下了马车，果然舒爽了许多。
太阳高高挂在天边，一派晴朗的天气，不像夏天那般燥热，偶尔还有一两丝轻风拂过。
宋妩霎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秀女们大多都在这几日进京，城门口鱼龙混杂来来往往的人比往日多了几倍，兵吏们查起路引来格外仔细些，前头老早就排下了一长列的马车。
马车附近都是些下来透气的女子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不时掩面说笑些什么。
宋妩悄悄往一旁挪了挪，生怕有人注意到她，上前来一段同乡之间的谈话。
到时候她可就暴露了。
其实这会儿也没人有那个心思注意她，大家瞧的都是从几辆看着就华贵的马车上下来的世家女子，一边看她们绫罗珠翠的打扮，一边小声说着她们的家世容貌是如何如何出众。
“你瞧，那个穿莲青色襦裙的女子，那是霖阳刺史的嫡女季宁媛，在霖阳一带颇有些才名。”
不经意间，宋妩听到站在她不远处的二人正在说道那几个世家女。
说话的那女子名苏绮，年纪约有十七，容貌娇艳。她父亲只是霖阳一带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六品小官，因此她此时一脸艳羡的看着季宁媛，恨不得自己也有个当刺史的爹。
她身旁的女子年纪小些，看着只有十四五岁，容貌还未长开，略带些稚气。
听了苏绮的话，她好奇的朝季宁媛看去。
不过中途她发现了另一个奇怪的人，便连忙叫苏绮:“姐姐，你瞧那个人——”
苏绮以为她瞧见了什么，转过身去一看，原是个小乞儿在城门外头乞讨。
“一个乞丐有什么可看的，又不稀奇。”她漫不经心道。
苏暖，也就是那个年纪略小些的女子却不太忍心，她拉了拉苏绮的衣袖，央道:“姐姐，他看起来还很小呢，咱们叫丫鬟过去给他些钱物吧。”
苏绮拍了拍苏暖的手背，劝道:“好妹妹，你身上统共也没带多少银两，这世上乞丐那样多，你给的过来么？”
不是她贪恋那一点子钱财，只是这里这么多世家贵女都在，大家一同要去选秀，那些出身好的都没有自降身价去救济那乞儿，她一个出身低微的去了，岂不是白白让人笑话她想抢风头。
苏暖咬了咬下唇，原先有神的眼睛黯淡下来，一步一回头地被苏绮拉回了马车上。
宋妩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没那么多顾忌，远远瞧见那乞儿瘦得很，衣衫估计也不会崭新到哪里去，觉着可怜，便低低的告诉了青蕊一声:“等下叫个家丁去，送他些旧衣裳和铜钱，若是还有些剩余的干粮，也送过去吧。”
青蕊知道自家姑娘向来是个心软的，这样小的一件事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便应了下来。
重新坐上马车的时候，前头几辆车已经陆陆续续的进了城，不消多时，宋妩一行人也入了京城，马车朝她舅舅李承烨的府邸驶去。
马车上，青穗已经醒了过来，她哥哥也是这次随行的家丁之一，她从哥哥那里听说宋妩救济乞儿的事情，有些不解的问道:“姑娘，那乞儿虽说可怜，但这一次您帮了他，下一次他还是要沿街乞讨，又有什么用呢？”
宋妩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蛋，自我夸赞道:“没什么用，只是你家姑娘我善良罢了。”
青蕊掩唇笑了笑，知道自家姑娘是在戏弄青穗，也不出声，只静静地听着。
青穗眼珠子转了转，好似学聪明了一般，继续问:“那既然姑娘是好人，为何不直接多给他些银两，让他后半生衣食不愁呢？”
宋妩歪头想了想，脸上挂着笑反过来问她:“你今日吃了饭食，明日还会饿，后日也会饿，那你为何不一顿吃得饱饱的？一辈子再不用吃饭，这样岂不是省事儿多了。”
“姑娘——”青穗拉长了声音唤道:“这怎么能一样。一天吃那么多东西，肯定会撑着啊，可是多给些银两又不会撑到。”
“青穗。”
青蕊的声音里带了些严厉喊她。
青穗噤声，低了低头，自己也知道这话说的有些不合适，难免有说姑娘钱给的太少，说她吝啬的嫌疑。
宋妩朝青蕊摆摆手，“不要跟她一个小孩计较。”
青蕊这才点头。
青穗是家生子，父母在府里也算是得力的人，没经过多少事，心智难免直率简单些。
青穗听她们说自己是小孩，心里有些闷气，可却不敢出言反驳，怕青蕊再训她。
“你当真以为多给他些银子，他就能后半生无忧了？”宋妩接着刚才的问题说。
青穗犹豫道:“也，也不一定，可是总会好过些吧。”
“傻姑娘。”宋妩抬手敲了敲她的头，耐心道:“那么小一个孩子，你叫他拿着金子银子招摇过市，不得被人抢了才怪。再有些丧尽天良的人，捉了他去看着，等像你这样傻的人再给他银两。受益的是那些人，受害的反倒成了他。”
“啊？”青穗睁圆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惊道:“可是我……我的确是想帮他的啊……”
她说到后面有些底气不足，可见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却不愿相信。
宋妩看着案几上头的盒子，眼神闪了闪，随即望向窗外，帘子随着马车的行走翻飞着，隐约可以见到繁华的街市。
她呢喃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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