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楼绯言

1、第 1 章

　　银影：
　　我不停地回忆着那些没有来路的记忆，常常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场风暴，把我的世界打得支离破碎。我总是保持着笑容，微笑，抑或灿烂。只是为了掩饰我的内心。
　　“不要再笑了……”声音来自那张面具之下。
　　我常常想着那会是怎样的一张脸。那么好听的声音却充满血腥。
　　我仍旧微笑着，不曾害怕过。
　　“为什么那么固执？”
　　我静静地看着他，风贯穿在我们中间，带着花的香气以及泥土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终于只是转过身，说：“无影，你回去吧。”
　　“我不叫无影，”微笑着，“我是银影。你想让我回去哪？难道你忘了？我能回去的地方已经被你毁了，一干二净。”
　　“可是你不会杀我的……”
　　“不！我会。”笑容慢慢凝固。

　　天空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雪，漫天飞舞，就像我的灵魂。我忽然想起了随析，如果他还活着，我们就可以一起好好享受这场大雪所带来的欢乐了。
　　可是……
　　“随析……”伸出手，我接住落下的白雪，静静地看着比我的手还要苍白的雪融化掉，然后在我的指缝间悄悄滴落。毫无声息。
　　在这样的世界中，我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这个城堡是安静的，安静到连一声叹息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同样安静地游走在这个城堡中，这里有大片的花，一望无际的都是——
　　玫瑰花，红色的，犹如鲜血，娇艳欲滴。
　　看久了我就会想，这些花也是寂寞的吧，寂寞地开在这个寒冷的城堡，寂寞地无法凋零。白雪再次飘落，在碰触到花瓣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我爱惜这些花，比生命更重要！”第一次带我进入这里时，他是这么说的。
　　比生命更重要的花……
　　那么——我忽然想到——如果我毁掉它们呢？
　　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地将离我最近的那朵花摘下。
　　“不可以！”随着声音的响起，我便没有了知觉。
　　可是我活了下来，到了最后，他还是救了我。
　　那些花，依然美艳无双。

　　“为何还要救我？”
　　“你就那么恨我吗？”面具下的表情无从得知。
　　“我恨我自己，杀不了你，却还能继续活下去。”我们，我和那些花朵竟然拥有同样的宿命。
　　低低的一声叹气，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轻轻地摘下面具，然后我的呼吸在悄然间停止了。
　　因为，我看到了那么熟悉的面容，那样的眼神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你，是谁？”我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所措。
　　“我是随析，无影。”美妙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我开始微笑，“我的随析不会叫我无影，甚至也不会叫我银影，他从来都不曾拥有过声音。他拥有的仅仅是笑容，淡淡的，或者是灿烂的，却都在震撼着我。那么纯净，那么透明。他不会毁了我的家让我无家可归。一个天使会努力让人幸福，而不是让人绝望到无法呼吸。我的随析恰恰是世界上最好的天使。你怎么可以用他来欺骗我……”
　　他又慢慢将面具带上。
　　“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是绝望吗？当时我仅仅是摇了摇头，你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要你绝望一点一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那个天使般的随析会把所有的绝望都带给你。我也有我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就为了使命吗？”我面无表情。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他离开了，留我独自一人在这个飘雪的花园里静静流泪。

　　我开始承认，他就是随析。抛开他的声音，抛开他的面具，抛开这座城堡，记忆中的随析，就是他这个样子的：望着天空时会发呆；远远看见我来时会跑向我，却又突然停住；转身时会有清脆的破碎声，就像飘雪融化般温柔……
　　随析？
　　是的，随析。
　　这就是婆婆说的无可奈何吧——最爱的人竟是自己唯一，也是必须要恨的人。
　　婆婆对我说过，我的额上有一片晶莹的雪花，完美极了。她说过，如果我命中注定的人出现了，那片雪花将会被风吹裂，那是我的劫，逃不了的劫。
　　那时我7岁，看着婆婆温柔地在笑，却没有发现里面浓浓的忧伤。我的劫在遇到随析的那一秒，就注定无法摆脱了。

　　“你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婆婆见到我被风吹裂的雪花后她就这么说过了，只是那时的我远没有现在的心静如水。既然没有未来，那我就要让这种没有继续下去。
　　看着远远走近的那个人，我想我真的不可能杀了他。既然不能杀，那么，只有离开。

　　走到我面前，他总是很自然地停住。
　　“随析……”我望着他，然后摘下他的面具，“你记得我告诉过你一个故事吗？有一个叫阳灿的女子，为了自由而抛弃一切。我忘了告诉你，阳灿是我的母亲，我身上流着和她一样的血。我不知道无影是谁，也不想知道。我只能给你两个选择：放了我，或者杀了我。”
　　他看了我好久，然后默默地转身。
　　“不要再让我有一点点关于你的消息，不要再让我找到你。”他的声音很低，隐隐的我似乎听出了绝望。
　　我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从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不曾恨过他，甚至是在用全部的生命在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