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星河（一） ...
-
“罗纳德·布朗”说罢，那白光中的人影却没有消散，他环顾四周，像是对人世还有着无限的眷恋。赤井彻呆呆地看着他。悲伤、震惊、憎怨、不舍……这任何一种感情，都足够让人肝肠寸断一番，但无数情绪同时涌起，反而能冲溃理智，麻醉人的神经。当下的木然，都不过是一种潜意识的保护，总要用之后漫长的岁月去一点点回过头品尝这些苦涩的味道。
还在下面的柯克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让叶风回过神来。她看向赤井彻，悄然靠近了一些，也不知要如何安慰。
“我们……”
但叶风话音刚出，就被一声巨响打断。
赤井彻倏地回头：“什么情况？”
“像是爆炸声，”叶风快速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微微抖动的合金门，“躲在这儿太被动了，得赶紧上去！”
赤井彻二话不说，朝下面的柯克伸出手来，示意他抓住，叶风也连忙跑过来。柯克皱着眉头，也顾不得没好全的伤口还疼着，踩在凳子上，在两人的帮忙下爬了上去。
外面的爆炸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集。赤井彻冲在最前面刷了身份卡，合金门抖动着再度打开，没了这层隔离，爆炸的巨响简直震耳欲聋。一栋栋建筑纷纷坍塌，玻璃、碎石和钢筋直直地往下砸！
柯克最先反应过来——不远处，总控制室已经摇摇欲坠，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动机在搞破坏，他都要毁了整个空间站！
“快走！”柯克扯着嗓子大喊，生怕他们在混乱中听不清楚，“去！找云轨车！”
叶风眼疾手快地拉着赤井彻躲过一根倒下的杆子，“轰”的一声恰好淹没了柯克的呼喊。
柯克清楚云轨车的停放地，索性打了一个“跟我走”的手势，三个人穿梭在建筑之间，四周的场景像是末日来临。叶风也不再矫情或是纠结，紧紧地抓住了赤井彻的手。
“我喜欢他。”她心里笃定地想道，“喜欢就喜欢了。”
紧急情况下，赤井彻也来不及愣神，直接反手一握，把叶风的手整个儿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很多年后他们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惊心动魄的时光，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在某一个刹那明白彼此的心意。年轻的心需要这种美丽的不安，待到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在细水长流的柴米油盐里，想起昔日独属于少时的炽烈。
幸好，云轨车还安然无恙，就像是冥冥之中等着他们的诺亚方舟。
但就在他们快要跑到云轨车附近的时候，一块石板骤然横砸在柯克前面，灰蒙蒙的尘土扬起，赤井彻拉着叶风往后猛地一退。两人一阵咳嗽之后，对视了一番，都变成了大花脸。
“站长！咳……站长！”叶风用手驱赶着灰尘，朝石板后面的柯克喊话。然而几乎两人高的石板后面并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了“嘀嘀”声。
叶风和赤井彻同时心里一凉——刚才一路跑来，他们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这正是爆炸点的引爆器倒计时。
“我去找他，”叶风当机立断，环视一圈，打算用散在地上的石块垫脚翻过去，“阿彻你把云轨车开过来，咱们从这儿走。”
赤井彻还没回应，叶风便灵巧地往上一跳，双手撑在了石板上，但石板上面并不平整，一下子划伤了她的手掌，叶风轻轻“嘶”了一声，但也来不及太过关心自己，还是顺势翻了过去。
赤井彻心里下意识地一疼，一股脑的数落全咽了回去，不得已转身奔向了云轨车。他飞快地拉开门启动了车子。云轨车打开双翼，滑行了一段距离，正颠簸着往上飞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突然传来——赤井彻脑子一嗡，双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石板后面热浪翻涌，冒出扎眼的火光。
他太想逃了。那折磨过他无数次的噩梦骤然袭来，烧不尽的大火、在枪声中倒下的人影、多年的孤单与恐惧……转眼间，一切都淹没在无尽的黑暗里。
黑暗的尽头，是叶风。
是她专注地操纵着游戏里的机甲往前冲的样子，是她站在自己面前问“是不是惹着你女朋友”的时候那份带着些可爱的咄咄逼人，是她为了好朋友环奈愿意两肋插刀的仗义的决心，是她谈及“火星秩序”、看到街上小男孩的时候的悲悯。
她太亮了，亮的肆意，亮的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
赤井彻猛地睁开眼，停在半空中的手迅速落在按钮上，云轨车轰鸣着调转方向，以精准地角度冲到了火浪上空。他开启了屏幕搜索，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爆炸点设在主干道上，两旁都是建筑物，已经塌了一半。赤井彻紧绷着神经一点点往后搜寻着，不断地给自己安慰。
“叶风应该会往后走，”他想道，“找一个能掩护的地方，躲过爆炸的冲击，然后……”
云轨车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绿色圆圈，那圆圈自动放大，在一阵黑烟里，赤井彻看到了叶风的亮黄色外衣！
他径直拉下操纵杆，云轨车飞速朝街道左边冲过去，救生索飞快地落下。躲在墙后的叶风看到绳索，直接拽过来绑在了柯克身上，帮他固定好，又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绕了一圈，便朝赤井彻挥挥手。救生索迅速收回，片刻之后，他们终于安全地进到了云轨车内部。
柯克喘着气靠在一旁休息，他躲过了砸下来的石板，但因为旧伤未愈，又重重地摔了一跤，小腿疼得厉害，像是轻微骨折。叶风连忙从云轨车自带的生态舱里搜出医疗用品。她在做医生的降谷葵那里学到过一些急救常识，虽不甚熟练，但好歹正确处理了一番。
“谢谢……谢谢你们。”经此意外，柯克再也不小瞧这两个“小屁孩”了，他虚虚地靠在旁边，看着赤井彻把云轨车开得有模有样，稳稳地离开了危险区。
“前辈，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叶风收起包扎用的东西，刚打算把急救箱物归原位，却被赤井彻拉住。柯克自觉地别过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手给我看看，”赤井彻低声说，“刚才还有哪儿伤着了吗？”
“我……”叶风一怔，乖乖地把手伸过去，“没事的，活蹦乱跳，全须全尾……”
“不能再这样了。”赤井彻径直打断。
叶风自知理亏，本来还想解释一番“我们多有默契，你肯定知道怎么救我出来，现在不是安全了么”之类的话，但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赤井彻如此生硬又不容抗拒的语气，本能的叛逆像是被顺了毛的小猫，生生被压了回去。
她乖乖地闭了嘴，任凭赤井彻把手上的划伤消毒包扎了一番。他的动作特别轻，叶风从小摔打磕碰无数，本来就不是太介意小伤，这么被照顾还有些别扭，除了亲妈，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细致入微地……爱护她。
外面仍然时不时传来大大小小的爆炸声，云轨车里面却十分安静。自动驾驶模式下，这架“诺亚方舟”载着逃出生天的三个人飞入了茫茫太空。柯克神情复杂地看向空间站——聚集着数代科研员心血的“家”，就在一阵阵火光中坠入了万劫不复。
半晌后，叶风终于平复了心跳，她单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看向身旁的赤井彻。但还没等她问出口，赤井彻就心有灵犀般地回答道：“我猜是‘AI罗纳德·布朗’。”
柯克也转过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他眼中是深深的不舍与疲惫。了解到十年前的“内幕”，对柯克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AI这方面，站长一定比我了解的多。”赤井彻说，“布朗把自己数据化，成为了一个‘AI’，人类做事往往会被感情左右，而AI只会选择最佳路径，达到他的目的。方才那个‘幻影’，也许是布朗最后一次……真情流露。”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又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所以，现在AI布朗的目的是为了那些科研员正名，把十年前的真相公之于众。”
叶风沉思片刻，接道：“他在地球上多年，一直找不到好的方法，所以利用了‘机甲时代’的发行，用某种方式进入游戏AI系统，控制了上万名玩家。”
柯克也加入到讨论里来：“对于AI布朗来说，火星空间站已经毫无用途，甚至成为阻碍他达成目的的绊脚石，所以不如一劳永逸地毁掉。”
离真相越来越近，三个人的内心也越来越沉重。
过了片刻，柯克才接着讲道：“虽然我不明白布朗前辈……是怎么成为AI的，但作为AI，并且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就一定会有一个‘真身’，也许是一个控制器，也许是一台计算机。”
“他也许有很多‘分/身’，”赤井彻接道，“这些分/身可能在地球上的很多个国家，帮助他实现了‘玩家失踪案’，但他的真身很有可能在火星，这是他的大本营，也是他的……归宿。”
“做好准备吧，”柯克无奈地笑道，“云轨车的能源耗尽以后，说不定就要靠生态舱‘流浪’了。”
赤井彻和叶风也相视一笑，笑容里是与柯克如出一辙的无奈，也是感恩和信任。
绝处逢生已是幸运，接下来的命运也不可捉摸。云轨车窗外星河点点，他们并肩而立，心里想着同样的事情——
希望地球上的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已经能循着蛛丝马迹，准备好来火星迎接他们的AI对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星河（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