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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沙托贺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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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我来到这里,被人所救,我带着感激想要报答他们,我教会了他们文字,然后我们拥有的共同的语言,他们称我为父。时间在我的身上宛如静止,我知道这是它对我的惩罚,惩罚我的贪得无厌,惩罚我的需索无度,两个世界的平衡因我而乱,所以我注定在无数空茫中等待虚无的救赎。看着那些曾今的恩人与被施恩者渐渐离我远去,孤寂和痛苦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焚烧着我,让我几欲癫狂。直到那日我在他们的仪式中看到了希望。原来这世界也有着未知的力量,那种可以自由穿梭一切界面的存在,他们的身体竟能与之发生共鸣。我释放了心中所有的梦魇,再也无所顾忌,不惜打破本已脆弱的平衡,教会了他们我所知道的一切。用尽了这片大陆1/3的力量,在我身后大地瞬间荒芜的那一刻,我在众人的跪拜中走向了那条回归之路。他们说即使神抛弃了他们,他们依旧会在神驻足之地等候,等候下一轮回的到来。是啊……即使他们接受了我带来的一切,他们身上有些东西仍不会变。当然他们何其无辜,却要承受我这罪人带来的遥遥无期的不幸,直到“代价”被再度偿还。孩子……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不过你一定不会在这三界之中。你是个意外,却也是“代价”,是他们摆脱不幸的“初始”。你的到来将是我罪孽的终结,如果你恨我,那就在你将要离开的时刻来找我吧,找我这个让无辜背负罪孽的存在,在我为你制造的结点中,找寻那条“白光之路”。须知“引导者”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染天再度有意识时,只觉得自己仿佛再不是自己,等她看清周围的一切时,忽然有种不真实感,她看见无数漂浮在黑暗中的虚无光点,它们以她为中心静止地向外排列着,像是一种束缚,又像是一种守护,随着她的移动而呈现着复杂的变换,无声无息,无止无尽。依稀记得那段在她半梦半醒间若有似无的叙述,越发疑惑起来,那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两个世界的平衡……时间静止……回归……‘代价’……1/3的力量……他们……‘引导者’……怎么听都像是科幻加玄幻的小说情节……太不真实了……”染天在一番嘲弄后,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她似乎真的深陷其中,如果否定一切,那么如何解释现下的情况?而这个除了光点就是黑暗的地方又是哪里?
忽然前方一阵白光闪过,虚无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半人高的光圈。“白光之路……”口中下意识的吐出了这四个字,这一刻染天才发现刚才那段又臭又长的叙述竟已如同灵魂的一部分般深刻心底。即使染天再懂得心理调试,此刻却也实在有些无所适从。是啊,如果那个“父”说的都是真的……
为她制造的结点,前世的记忆中唯一与之相似的词语……恐怕只有那个至今仍被认为高深莫测难以自圆其说的量子力学中了。如果用此解释,那么那段叙述中的某些部分就可对应,可即使如此,又怎么解释像她这样的“代价”。还有什么叫不在“三界之中”?还有难道“穿越时空”也会产生罪孽?
正在染天自我混乱的时候。白光之路已近在眼前。染天却渐渐停了下来……如果她是个科学狂热者,也许她会不顾一切地穿过这里,去寻找世界的真实;如果她是政治赌徒,也许她会毫无顾忌地穿过这里,去讨要最大的利益。可惜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女人,一个有所思恋的女人。
“请问……我该怎么回去?”一时间无数回忆冲垮了染天的理智,混乱中她无法辨别自己所期望的“回归”到底是哪里?是那个有着父母还有万色的世界?或是那人的身边……她只是在一片虚无中一遍遍的询问着,那属于她的“回归之路”。
白光在无尽的黑暗中渐渐淡去,仿佛上天无声的叹息。不是所有人都能面对人生突如其来的迷茫,尤其是在爱的天平两侧。
光点们开始向着染天渐渐聚集起来,无声的黑暗中不知何时聚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滴,没有形体的它们,只是流连在染天逐渐清晰的身体上,沙托贺亚持续百年的干涸,在一阵微弱的白光中被扰乱,带来了上天的恩赐,抚慰着那些干渴百年的人们。
“父亲,您看,那里又有一阵白光!”小梅特利拉了拉父亲的裙角,指了指不远处的沙砾丘上的异样。不过他的父亲此刻显然注意力全不在此。小梅特利看着父亲脸上逐渐露出那种只有族中巫师祭神时才会露出的“傻冒”表情,然后他那一向节俭持家的父亲竟然丢下了那些在平日被其视为珍宝的“草根”,取下了背上的陶罐,倒出了那些由“砂统”那用了整整一条火晶臂环换来的泥水,满眼闪着奇怪的光彩放下手上的陶罐,然后匍匐在那滚烫的沙地上,朝着天上不停地跪拜着。
小梅特利顿时那个气啊,那可是他们家以后十天的用水,这下好了,父亲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难道他终于决定带着他进“轮回”了不成?
这会小孩子也忘了什么白光,什么打赌的约定了。正要开口上演少子训父的戏码,却不料脸上被无数水滴砸中。他呆呆地忘着突然聚起无数白雾的天空,九色万多夫此刻正透过那些漂亮纯洁如同白絮的雾气,散发着朦胧而模糊的色彩。这一切正如百年来那个无良巫师为沙托贺亚的孩子编织的美丽谎言一样,“白雾天雨,福泽万里”。
“哦!!哦!!”小梅特利此刻的样子比起他的父亲那是更加的不如了,只见他半大不小的身影赤足在沙地上仰头跑着,张大了嘴巴,贪婪地吸食着“上天的恩赐”,间或上串下跳一番,好不热闹,忽然小家伙竟是狠狠地扑在了地上,在渐渐被雨水打湿的沙地上翻滚起来,嘴里大叫着,“父亲!!父亲!!大巫没有骗我们啊!没有骗我们!!‘白雾天雨’啊!!父亲我见到白雾天雨啦!!”
贺利标准的沙托贺亚男子,黑色卷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高耸的鼻子配上深刻的五官,健壮而充满力量的身体包裹在粗糙的棘沙布裙下。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明亮的油光。耳边带着族中象征武勇的戒环。只是带着草环的强壮双臂,泄露了他与他儿子的窘迫境况。如果没有这场天雨,也许再过十日他与他的儿子就只能在干渴中等待死亡的到来。
贺利苍茫而内疚的棕色眼睛柔和地看着不远处难得如此撒野的儿子,叹了口气,从沙地中慢慢站了起来,表情满是纵容。忽然他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白光。这才记起刚才儿子似乎也叫他看向那里。
想起前日居泽长老的儿子抓回来了个全身被白光包裹的何布男人,巫师立刻嘉奖了长老的儿子,赐予了他勇士的称号,小梅特利为此大感不服气,回家就对他大放厥词说不过是个会放光的何布人,他也能捉到,于是今日死活都赖着他,要跟着出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今日他们似乎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贺利谨慎地朝着光源走去,闹腾了一会的梅特利像是也发现了他父亲的意图,竟是乖觉地跟在了父亲的身后。
直到走到近前,父子两却再也无法动弹了。眼前的景象全然超出了两人的认知。白色的光芒中,一个银发女人全身赤裸地躺在一团碧蓝半透明的液体中,四散的银色头发带着勾人的起伏游离在水幕中,光滑精巧的五官透着水银般地光亮色泽,水幕像是感知了人的到来,拨开了它那流动混乱的水浪,露出了那异常较小,比例完美的身体,泛着迷人的水色光辉。这一切看上去是多么得神奇而美丽,父子两人甚至怀疑水幕中的女人是否就是由这水幕形成的虚幻诱惑。
小梅特利着魔地伸出双手想要触碰那仿若虚幻的身影。贺利慌张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小家伙的手才刚刚碰触到那层薄幕,一股可怕地能量就疯狂地爆发开来。好在这能量本身似乎很是温和,四散地刹那竟然没有让人感觉到任何的痛苦,反而带来一种重获新生之感。
在一片白蓝色的光雾中,碧蓝的水球消失殆尽,只留下水球中的银发女人安详地躺在沙砾之上。
如果说前一刻父子两人还抱着猎手心理,这一刻怕都是变了味了。两人对望了会,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心思。二话不说,一大一小,裹了那具凉润水嫩的身体,向着沙托贺亚城外,他们破败的草屋奔去。父子俩的鬼祟样子可谓如出一辙。
当然两人也不会注意到那块沙砾之上奇特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