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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染天、万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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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问过爸妈如果我嫁人了,他们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疼我,爸爸没有回答,却祭出了他的“天手印”,笑骂着我不懂事,依稀记得那是他从我懂事开始至今未曾变过的招牌动作;妈妈向我的碗里叠上一层层的美味,取笑着我连个对象都没有。
生活在与少女幻想背离的同时也带来了真实的幸福和偶尔的惊喜,直到那场疾病的开始。
也许在父母的眼中孩子永远不会长大,可我早已不小了,接受着现代的大学教育,浸泡在膨胀的信息时代,即使医生只在我耳边轻轻带过了一句“皮质醇增多症”的六位医学术语。我也能凭借网络找到一切想要的知识。偷偷搜集着每天被我吞下的无数药片的细节,剂量。我终是知道了自己得的是什么,只是无法估量其严重程度罢了。绝望过吗?也许吧。可我有着太多的放不下,所以我要笑着面对一切,即使虚弱地倚靠在病床上,以丑陋的样子接受着我曾经暗恋过的学长和他的女友、我的同学的慰问,即使在无意中看见了父亲衣袋中被揉搓成团的病危通知单,于是在那天,我笑着告诉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人,那对即使到了最后也不愿放弃我的父母,我想吃家里楼下阿姨的包子,顺便回家看看。
即使他们从来不说,我也知道沉重的医药费早已压得不再年轻的父母喘不过气来,我这不孝的女儿,即使不能为父母养老,却也不愿再如只血蛭般,吸干他们已所剩不多的光华,何况医院的医生似乎也表示了治疗无用的建议。
在吗啡和激素的麻痹下,不愿待死的我,偶然间逛到了离家不远的一家残障孤儿院。在冬天的雪地里,我在孤儿院门口几十扇透明的玻璃窗前,看到了一双空茫却似乎渴望包罗万象的眼睛。几次无意识的吞吐,让孩子身前寒冷的窗面结下了薄薄的雾气,眼睛的主人伸出他瘦小的手掌,以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摸索着光滑的玻璃,小心翼翼地试图抹去短暂的朦胧,可不知为何即使男孩认真无比,当他收回手时,窗上仍留下了大片雾气,在空气中随着时间淡去,仿佛诉说着仍执着于窗前的身影的一丝暗淡。
几乎是瞬间,脑中划过无数思绪,然后在略显急促的呼吸中,有了此生最为疯狂的决定。
“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我想领养那个眼睛双盲的男孩。”
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爸妈是不忍心违逆我的任何愿望的,于是我以己身最大的热情,在朋友的父亲关系的帮助下,顺利地领养了那个孩子,我想我是想为二老留下些什么吧,即使这份负担仍是无限的不可知,每每想到此,就又想起了那片雪地窗后那双空茫却闪满渴望的眼睛,孩子的眼中隐隐有着我现在的影子,同样的茫然同样的不甘。
“万色,妈妈之所以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妈妈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看见这世界上所有的颜色。答应妈妈如果妈妈许给你的愿望实现了,你就要好好努力,开开心心,照顾好爷爷、奶奶。”
万色很懂事,即使看不见,他的小手摸索着前进,很快钻入了我的手中,竟是青涩地喊了句“妈妈。”
那时才忽然觉得我看似满是遗憾的人生,在这一刻以另一种形式得到了圆满。再次有了进入医院的勇气,在最后的几小时里我拒绝在使用任何的麻醉药物,据说那样能使角膜保持最好的状态,当双眼在疼痛中陷入黑暗时,恍然觉得我此生的死亡迟到了,它将被我远远地抛弃在黑暗之后,也将代表着万色光彩的未来,和我身体某部分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