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Wingwin

3、长夏（3）

　　宁遥冬一脸憋闷地站在一家网吧门前，至今想不通怎么就心软答应了那个大魔王。

　　几年过去，他忽悠人的本事越发厉害。

　　宋凛之开了包间，两台电脑，一张沙发，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而且，轻车熟路。

　　宁遥冬抱紧包，坐在另一张电脑桌前，直直盯着他：“你还没回过老宅，是吗？”

　　他漫不经心地答了句：“一个多月已经是极限了，顶多明天就能知道我在这。”

　　“那怎么会来南阳上学？”宁遥冬当初看见他时，别提多震惊了，更何况，如果有心要躲着宋家的人来找他，也不该这么自投罗网。

　　她心里知道，宋凛之能这么舒心地过一个多月，是他小舅隐瞒了消息。

　　“啧，”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偏头玩笑似的问道：“我这年纪上高三很奇怪？”

　　宁遥冬一噎，没再说话。

　　“就一个晚上，”他习惯性伸手替她推了推眼镜：“乖些，陪我玩玩儿。”

　　那语气，怎么听都像哄骗。

　　她没再反抗，跟着桌上的提示开了电脑，又输入上网密码，打开网页。

　　旁边的大男孩神情寡淡，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正玩得兴起。

　　他好像，无论什么事都干的很好，玩游戏也是，其他方面也是。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宁遥冬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他看了许久。

　　宋凛之没接，等玩完一局，才回拨过去。

　　隐约能听到声音，应该是梁辛礼。

　　他话少，只是懒散地闷哼两句，不知那边提了什么，才淡淡回道：“带着小孩，不方便。”

　　宁遥冬想狠狠把书包砸过去。

　　叫他装大人。

　　宋凛之忽然转头，正好瞧见她闷头生气的模样，低着头，抱着书包，眼镜架下滑，抿着唇，腮帮子鼓鼓的，一看就是在生闷气。

　　他忍不住抵着腮帮子失笑，伸手捏了捏她脸颊的肉，下一秒就被狠狠打落。

　　手背立刻红了一片，他不禁啧了一声，觉得这小丫头片子长大后，脾气大了不少。

　　“带两碗云吞，”他对电话里的人说道：“顺便去药店买点感冒药。”

　　挂断电话，歪头瞧了瞧，宁遥冬正在看名侦探柯南。

　　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宁遥冬警惕地转头问道：“干什么？”

　　宋凛之把手肘撑在她椅背上，微低下头问她：“知道凶手是谁么？”

　　她急了，恶狠狠地盯着他：“宋凛之，你不许说！”

　　“惯得你，”他威胁地眯起眼：“叫哥哥。”

　　宁遥冬：“呵。”

　　宋凛之翘了翘嘴角，慢慢吐出几个字：“左数第二个女人就是凶手。”

　　宁遥冬彻底气炸，趁着他的游戏战况激烈时，直接拔了屏幕的连接线。

　　“嘶——”他气笑了，摘下耳机，偏头斜睨着她：“这下高兴了？”

　　她扔下线头，心安理得地继续看柯南。

　　梁辛礼赶来时，就看到宁遥冬抱着双腿缩在椅子上戴着耳机看动漫，一旁的宋凛之正玩着游戏。

　　把提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梁辛礼眯眼冷笑：“宋凛之，让小冬子陪你来网吧，你良心不会痛吗？”

　　宁遥冬在他眼里是典型的乖孩子。

　　宋凛之：“呵。”

　　梁辛礼：“……”

　　宋凛之显然不想搭理他，手指勾着宁遥冬的一侧耳机，让她回神：“吃点热的，然后吃药。”

　　宁遥冬正看得兴起，被人打断就有怔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小冬子，他又忽悠你来的？”梁辛礼不怕死地追问。

　　她接过一碗云吞，嘟囔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宋凛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面无表情地看向梁辛礼：“送完就走。”

　　他咬牙：“过河拆桥？你有点良心啊宋凛之，老子大老远地跑来给你们送吃的。”

　　没人搭理。

　　梁辛礼烦躁地挠头：“你俩是打算在这熬夜？”

　　静谧一片。

　　“小冬子你说话。”他有点炸毛了。

　　被点名的女孩抿抿唇，指着罪魁祸首，撇撇嘴说道：“他不肯回去。”

　　宋凛之捏住她的手指按回去，低头看她，慢慢吐出两个字：“出息。”

　　被人吼两句就出卖他，真是出息。

　　宁遥冬偏头看向一边。

　　梁辛礼气笑了：“我就知道是你。”

　　“你听宁小乖胡说？”他不紧不慢地胡扯：“我时差还没倒过来。”

　　“你都回来一个多月了！去你的倒时差！”

　　宋凛之冷笑：“想打架？”

　　梁辛礼怒瞪：“来就来。”

　　宁遥冬嘟喃一句：“要打出去打。”

　　“……”

　　“我没带那么多钱。”

　　“……”

　　“付不起破坏的公物。”

　　“……”

　　结果是梁辛礼一起留在了网吧。

　　距离她吃完云吞过了一段时间，宋凛之掏出药片，看了看说明，抠出两颗递过去。

　　宁遥冬有些气馁：“一定要吃？”

　　他皱眉：“要。”

　　梁辛礼在一旁嘲讽：“小冬子，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吞药片？”

　　宁遥冬瞪他，还没动手揍人，宋凛之直接在他头上砸了一个爆栗：“本来就难哄，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宁遥冬面无表情地想，怎么能把眼前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

　　她憋着气把泛黄的小药片放入嘴里，接过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

　　宁遥冬皱苦着一张脸，眼眶蓄了泪。

　　果然没吞下去。

　　他翘了翘嘴角：“再喝几口。”

　　喝了大半瓶，两颗药才算吞下去。

　　宋凛之摸了摸口袋，掏出奶糖剥了糖纸，直接塞她嘴里。

　　宁遥冬含了含糖，甜腻的滋味渐渐掩盖了苦味。

　　看了不到半小时的柯南，她因为药效开始犯困。

　　宋凛之叫她去躺沙发。

　　再出门回来时，一条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宋凛之在沙发边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副圆形的无边眼镜。

　　她瘦了很多，婴儿肥消了下去。

　　宁遥冬不算漂亮，顶多清秀，长得却很耐看，此时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略微上翘，遮住了那双黑亮通透的眼睛，仔细一瞧，会发现她的眼尾处有一颗黑色的痣，笑起来时，会勾人。

　　白皙到过分的皮肤，隐约可以瞧见青色的血管，嘴巴小小的，鼻子小小的，整个人都看起来小小的。

　　看起来就像还未长大。

　　宋凛之和宁遥冬的关系说不上有多深，她不过是小叔的妻子带来的孩子，和宋家毫无血缘关系，名义上她尊称他一声哥哥。

　　说起来，其实俩人也没多熟悉，第一次见面还是他八岁那年，参加小叔的婚礼见到的。

　　那时除却旁系，宋家的孙字辈就独他一人，又因为常年跟着自家母亲出国，他很少会接触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

　　于是第一次见面，看到个白嫩娇软的小女孩，宋凛之直接把她欺负哭了。

　　小叔结婚那段时间，他和母亲在国内停留了半个月，和小叔见面时，他因为觉得宁遥冬那个女娃娃有趣，时不时地就去逗弄她，得了不少乐趣。

　　后来断断续续地回国，偶尔会见面，偶尔会一两年都不见。

　　真正和宁遥冬相处，是母亲去世，他在国内呆了一年，住在小叔家。

　　后来他再离开，直至现在才回来。

　　谈不上是多深的感情，但总有种莫名的羁绊。

　　因为他说不上是个会照顾人的，但他难得的，觉得宁遥冬这小丫头片子乖得能让他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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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厢外面，宋凛之倚着墙，手里拎着一瓶玻璃罐装的牛奶，面容清冷寡淡，周身的气场忽然变得有些不可琢磨。

　　梁辛礼挺能察觉这种变化，宋凛之在小冬子面前露出的一面，是刻意流露出的少年气和轻松感，他在熟人面前，总会收起一身凛冽的气场。

　　明明一身校服，却一点儿也不像十八岁的少年。

　　梁辛礼站在一旁，有些没好气地说：“你到底要问什么？”

　　宋凛之开了瓶盖，喝了点牛奶，语气漫不经心的，却让听的人突然遍身寒意：“程予盛找了宁小乖多久麻烦？”

　　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梁辛礼犹豫的开口：“他…他有时候会，但小冬子没提过，我也没注意……”

　　宋凛之蓦地单手攥住眼前人的衣领狠狠把人按在墙上，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走之前说什么了？你他妈当放屁？”

　　眼前人的眼神沉得像翻涌的风暴，隐隐藏着暴戾的情绪。

　　梁辛礼难受地咳嗽了几声，倒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你…你…先放开…咳…”

　　宋凛之松手，冷着一张脸看他咳嗽不已。

　　“疯子——”他喘着气瞪他：“搞了半天你不待见我，是因为这事儿？”

　　他没回答，随手将喝完的奶罐子扔进垃圾桶。

　　梁辛礼摸了摸脖子，越想越气不过：“小冬子倔得很，受了委屈也不说。我越护着她，程予盛那混小子就越发变本加厉。”

　　梁辛礼深吸一口气：“阿凛，你知道以她的立场，有多痛苦吗？你知不知道程予盛找她的麻烦，就是因为她进了宋家？”

　　“不是我不帮她，而是小冬子自己明白，除非她自己变得强大，不然没有人会每时每刻都护着她。”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就算是你，也一样。”

　　梁辛礼看不清宋凛之的表情。

　　他就这样倚着墙，像是静默的雕塑，一动不动，却全身散发出暴戾冷漠的骇人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凛之抬起头，黑色的瞳孔像正在涌动的漩涡，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他的嗓音蓦地沙哑：“谁说我不能？”

　　他笑出来：“我们走着瞧，试试我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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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遥冬醒来后，已是早上八点多，她呆愣地坐在沙发上，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

　　宋凛之拿着洗漱用具进来时，便瞧见她在发愣。

　　“起来，刷牙洗脸，带你去吃早餐。”

　　宁遥冬看向他，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后，连忙跟着他起身。

　　网吧里熬夜的人不少，小小的洗漱间挤了不少人。

　　宋凛之仗着身高优势，硬是拎着她挤了进去。

　　她咬着牙刷，偷偷瞥着站在身后的人，瞧见他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总有些恍惚。

　　他该是一个矜贵傲气的人才对。

　　宋凛之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额角：“发什么呆？”

　　宁遥冬掩下眼底的情绪，摇摇头。

　　刚出了网吧的门，梁辛礼便一脸严肃地上前说道：“宋家来人了。”

　　她反射性地抬头去看宋凛之。

　　后者淡定的很，抓着宁遥冬的书包肩带，就带着人往小巷的早餐店走。

　　梁辛礼苦着脸跟了上去。

　　宁遥冬低着头，看着路上的小石子，语调低低的问道：“你不回去吗？”

　　身旁的人顿住脚步。

　　她跟着停下，心里一紧。

　　头顶传来的低沉嗓音带着点懒散：“你这什么坏习惯，宁小乖，说话要对着我的眼睛。”

　　宁遥冬僵住。

　　下一秒，眼前的大男孩弯下腰，低着头，如同以往的每一次，直直望进她的眼里。

　　他非常耐心地开口：“来，再问一次。”

　　咚的一声。

　　咚咚的两声。

　　宁遥冬压住蓦然变快的心跳，憋着一张红脸，快速说道：“灌汤包。”

　　“我想吃灌汤包。”

　　宋凛之意味不明地直盯着她，随后直起身子，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出息。”

　　她低着头快速向前走去。

　　梁辛礼头疼地跟上来：“能不能先把后面一直跟着的车解决掉？”

　　宋凛之淡淡地望向巷口，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副驾驶座下来一个身穿正装的中年男人，看见他瞧过来，微微弯身示意，克制有礼。

　　他收回目光，依旧慢悠悠地往前走。

　　“秦叔亲自来接你，看来你家老爷子是真气着了。”

　　宋凛之嘲讽出声：“又不是第一次。”

　　三人吃完早餐，刚付完账，便发现身穿西装的男人已经候在了店门口，瞧见人出来，他微微鞠躬唤道：“小先生。”

　　宋凛之的脸色有些冷淡，他斜睨了一眼，没理他。

　　“我让辛礼送你回去，”他揉了揉宁遥冬的后脑勺：“到了给我信息。”

　　她正想说自己可以，瞧见他不容置疑的神色，便把话吞了回去，小声说道：“我没你手机号码。”

　　宋凛之气不过，捏了捏她脸颊：“真出息，也不知道说。”

　　宁遥冬撇了撇嘴，本来俩人就不怎么联系，要号码也没什么用。

　　“拿来。”他伸手。

　　她掏了掏书包，把手机解锁递给他。

　　宋凛之输了号码进去，备注“哥哥”，还给了她：“走吧。”

　　她收起手机时没认真看备注，只是听话地点头。

　　梁辛礼带着她离开。

　　经过秦叔身边时，他微微点头问好：“宁小姐。”

　　她的身子一僵，匆忙地问了好后就离开。

　　等到出了巷子，她才回头，怔怔地看着西装男人恭敬地打开车门，原本一身散漫慵懒的大男孩已然满脸冷漠，眼睛像粹了冷光，很尖锐。

　　三年过去，还有将近两个月满十八岁的他，一点儿也不像个本该开朗英气的少年。

　　新年快乐。